,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这种总是会令人冷入骨髓的感觉。
那至少总比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好。
老人清冷地坐在窗边,那股浓烈的孤单气息使人心力交瘁,凝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
中年男子还没有走,只是仿佛被什么点穴高手点中了定身穴,静静站在老人的身后。
许久,老人皱起的稀疏淡眉仍没有舒展开来,轻声说了句:“我想喝杯茶。”
每当遇到烦心事,他就想浅酌一杯清茶,不是息心除妄想,只是事无缘头可思量。
有人言,天下有三事,皆妙入精微,而其运相当:其一为兵家喜计,其二为诗人灵感,其三为禅师妙用。
“禅”固然深妙精微,同时却也非常平实。禅是生活的艺术,而生活的底蕴便是禅,茶则是生活化的禅,一言以蔽之,茶、禅一味也!只有常喝茶的人才会真正懂得,当心融于茶时,便会有“潦倒不妨天外醉,掀翻一任水生波”的洒脱自在,这时候,许多原本错杂复杂的事情脉络都会渐渐明晰。
茶与禅,是两种最不需要语言阐述的生命精华。
中年男子泡茶的手段虽不如老人的老成持重,也不如叶云的飘逸俊爽,却简洁凝练。
很快,一杯清香扑鼻的碧螺春就递到了老人跟前。
老人最懂得该如何喝好茶,尤其是一两千金的好茶,因为他在这世上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早已学会珍惜,舌头沾湿,轻轻涂着干涸的嘴唇,阖上双目回味着茶香,轻声问道:“凤凰的身边还有什么人吗?”
“有,是一个男人,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中年男子如实道。
老人皱了皱眉,感兴趣问道:“有照片吗?”
“有。”中年男子从内袋里掏出一张偷拍的照片,递给老人。
“开灯。”老人轻声道。
“是。”中年男子连忙走过去摁开关。
灯光弥黄昏暗,老人将照片举到有光处,细细端详起来。
片刻,老人那张千年不变的老脸竟闪过一丝讶异,嗫嚅道:“竟然是他。”
中年男子见到老人这副神情,内心震动,轻声问道:“他是谁?”
“顾长亭的宝贝孙子。”老人那双空洞洞的眸子深邃得无法看透,似乎在深深思考着。
“燕京的军中侯门,顾家?”中年男子失声道。
“嗯。”老人轻轻点头,视线停留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中年男子震颤的神情一览无遗,顾家这个家族在燕京鼎鼎有名,一家三代都是上将军衔,这在华夏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足以见得顾家在军队中的超然地位。而一家之主顾长亭更是蜚声遐迩,十一岁就参加了一鸣惊人的豫章起义,随后便跟着伟人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终于在建国后,位列军中极品,在政界、军界中都具有崇高的威望。这次他的孙子竟然跟着凤凰来到了宁州,这其中的深刻涵义,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才能知晓明了。
“顾长亭一向淡泊明志,这次竟然掺和进来,想必不是心血来潮啊。”老人淡淡道。
“主子,要不要我去送凤凰一程?”中年男子觉得,只有凤凰死了,才不会横生枝节。
“二十几年前你都杀不了她,你觉得今天还有可能吗?”老人阖上了双目,轻轻一叹。
中年男子的飞刀绝技早已告别了昔日的青涩,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刀出,一命落。
但你在进步的同时,别人也在进步,如果此刻面对凤凰,他还真没把握一刀致命。
当自己错过杀机的时候,就是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生死场上就是这么残酷。
他踟蹰了,这就是他的最大破绽,所以他选择了沉默,而沉默往往就是代表否定回答。
又过了很久,中年男子不忍见老人如此落寞,轻声道:“主子,船到桥头自然直。”
“好,听你的,不想了,莎士比亚说呀,一个人如果思虑太多,就会失去做人的乐趣。我这副老骨头也没多久活头了,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还享受不了多少做人的乐趣,那岂不是会被许老头那个老奸巨猾的人鄙视?”老人的尖笑声划破黑暗,一口饮尽了那杯碧螺春。
中年男子陪着老人轻轻笑着,望着老人单薄的身体,眸子里有着谁也看不出的忧伤。
老人悠悠转着没有任何茶水残余的紫砂茶杯,慢声道:“你要谨记一句话。”
中年男子收起人间的七情六欲,肃然道:“主子,您说。”
老人忽然将茶杯狠狠摔碎在地,并没有瓦片四迸的场面,因为所有碎片都在瞬间成了一堆粉末,他那张清癯苍老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淡淡说出一句:“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孩子,如果伤害了他,无论是谁,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