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北境百姓跪求一猛将别死,可那猛将却仰天大笑三声,让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不要与官兵对抗。
而后,那双只跪天地君亲师的双膝,第一次,向权势低头,恳求来人,杀他一人即可,放过城中无辜的百姓和自己的家人。
他猛地磕了一个头,颤抖的道。
“若是可以,还请出兵救援长子。”
“身为大雍之臣,我不忍大雍百姓沦为他国战俘孽畜,不忍汉人亡国灭种。”
“身为人父,我不忍自己的孩子求助无门,孤立无援,最终白白死在战场上。”
马革裹尸,是徐家人世代的宿命,可他宁愿自己的孩子往后余生都被流放,至少,不必让他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看见了好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颜水儿几次张嘴欲问,可颤抖的双唇溢出的都是哽咽与哭声,她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最后……徐小将军等来援军了吗?”
颜水儿红着眼,看向了姜温韦,颤抖的问他。
其实她分明早就知道徐家之人都死光了,可她还是抱着微弱的期望,期望姜温韦能说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来。
至少,他们能在希望中死去。
可遗憾的是,这世上的故事大多都充满了未能如人愿的遗憾。
姜温韦眼神空茫,望着外面几近空无一人的街道,冰冷的空气流入他的喉管,进入他的腹腔,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
“没有。”
他这般回答道。
“徐将军死后,他的家人亲朋、还有那些为他叫冤叫屈的百姓,都被杀了。
朝廷将所有反对的声音都屠戮殆尽,不留半点隐患。
而徐小将军也终究没能等来他所期盼的援军。
直到战死,他的尸身和头颅被大金将领分开,当做炫耀的功勋旋转于马上,拖拽于马尾后。
还当着关外的百姓一遍遍的诉说着镇北将军一家灭族的惨状。
死守了近乎八个月的关外终于宣告告破,边陲百姓被屠戮殆尽,大金铁骑仿佛如若无人之境般,一路屠杀至京都外。
这时,朝廷和那些位高权重者才慌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冤杀了几个‘不听话’的老将而已,怎么就能让曾经对着大雍俯首称臣、连年朝岁纳贡的大金国嚣张至此。
他们开始拼命让大雍其他的将领出去迎敌,去拱卫京师。
但大雍曾经的百战将领,全都因为莫须有的‘功高盖主’、因为这些人的傲慢而死伤殆尽。
剩下的这些人,不是纸上谈兵、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小将,便是些阿谀奉承、曲意逢迎之辈,哪里还拿得动刀?
指望他们?呵。”
还不如指望大金国那些残忍的、没有人性的蛮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颜水儿全明白了。
她失神的呢喃道。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京都之乱,武安侯府之耻,才有了十四岁的太子代天子出证,才有了……”
“才有了十年前,年少的太子手举屠刀,执意完成的那场大清洗。”
姜温韦字字清晰的接过了颜水儿的话,而后看向她。
“可是,这也成为了往后十年中,众位朝臣无数次拿出来攻击太子的污点。”
“他们说他弑杀,滥杀,虐杀,他身为大雍的太子,手中的屠刀竟指向了无数的无辜百姓,百官妇孺……
身为一国储君,他德不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