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毅继续浏览橱窗,紧挨着刮刮奖海报,有一张不大的寻人启事。
一个小孩随奶奶出了家门,在场上丢失,小孩三岁半,穿短裤,塑料凉鞋,手工编织的包纱布背心。
这事情邢毅同样记得清楚。
那是某天,他一个人在家看电视,频道调到《宝贝回家》栏目,屏幕下方显示了锦绣县的名字,就吸引了他的眼球。
说的是乡下,一个偏远的村子,有一个孩子,随奶奶到乡场上,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丢失了,家人四处寻找,张贴启事,毫无任何消息,奶奶差不多发疯了,坐在地面上失声痛哭。
二十三年以后,他回来了。
从孙子走丢那天起,奶奶就病倒了,躺了三年,奄奄一息,水米不进,仍念念不忘孙子,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心口,最终含恨去世。
孩子的父亲在外奔走了十多年,无论哪里一有消息,动静,立即赶出去,十多个春夏秋冬,跑遍了十多个省上百个县,直到精疲力尽,也不停歇,因劳累过度,精神打击过大,慢慢地,精神失常了,一个寒冷的冬天,人们在一个遥远的乡镇街头发现了他……
电视台记者专访了连说话都困难的母亲,母亲在老旧柜子里寻找东西,一只手也要紧紧拽住儿子,她颤巍巍拿出来的,是当年那张寻人启事。母亲的泪水流干了,干巴巴的眼睛使劲盯住这个人,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面对摄像机的镜头,那派出所长介绍了他们延续不断的努力,还有好几处地方爱心人士组织的团队,开展了极其有效的工作,二十三年后亲人得以相聚,真要感谢他们。
面对这一家人的境况,年轻所长也是含着眼泪,声音哽咽……这一天确实来得太迟了。
邢毅靠近一点,仔细看时间,启事张贴出来,半个月了。
要是早点让他一家人知道孩子还活着,那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奶奶就会心存希望,从病床上站立起来,父亲精神支柱就会坚强无比,寻找儿子的信心就会更足。
启事上标明了,联系地点牛家营乡驻马台村,联系人赵福民,赵新珍。
得要尽快找到这两个人,要让他们一家人知道,孩子一定会找得到,希望还在,树立信心,坚强起来。
等工作安排的事定了,想办法到驻马台村走一趟。
邢毅不止一次举头观天,怀揣忐忑,来到售票口,就担心大雨要下农公车会停开。
售票员接了钱,把车票和零钱一起给他,说:“你要是还买得到这张票,就说明这条线的路况还算可以。”
也就是说,他要去的方向,跟县城这边一样,眼下天气还行,虽浓云悬垂,但大雨还在酝酿之中,所以必须抓紧点,与老天抢速度。
拿到车票,疾步走到寄存室,办理行李和漆皮箱存放手续,等去看望父母回来,找住处安排好了,再来取。
寄存费是按天计算,一天三块,须预交三天,就是九块。
行李和漆皮箱交托了,盘点一下,现在身上还有三百一十七块五。
见了父母,就把三百块交给他们,剩下十七块五,节省点,可以对付两天的简单生活,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回城后再想办法。
他登上了农公车,希望汽车即刻出发出城,平安驶过湾河石桥,傍晚之前赶到马鞍山。
司机上来了,把驾驶室收拾了一下,凝目看着时间表,嘴里念叨,核对售票窗口报过来的数据。
还有一个人迟迟不来,这是很恼火的事,司机看看天,摇两下头,告诉大家,稍等几分钟,这位乘客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大家都通融一下,再等几分钟。
过了十分钟,还不见这个乘客,不能再等了,再等大雨就要淋头,路上就不安全了。司机给售票处送出信号,关门,发动了车子。
刚到大门口,一个人迎着车头跑来,司机猛踩刹车,车上的乘客猝不及防,个个往前倒,有碰了头的,有扭了手腕子的,“哎哟!”“妈吔!”的喊叫声一片。
那人跳上车来,恶狠狠地对司机说:“你要碾死我呀。”
司机也不示弱说:“你厉害呀,敢跑到车头前面来,还要硬往前闯,出了事,是你自找的。”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呀,我去买票,你们那售票员忙着打电话,是她耽搁了我。”
听说话声音尖细就像女人,再看那一身装扮,邢毅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叫杭世凯,宏达道桥公司的材料采购员。
杭世凯喜欢留长发,时不时还晃动一下腰臀,后面看,与女人无异。黑布一样的整块头发披在头上,靠近前额地方,总有一绺要故意染成鲜亮的颜色。
杭世凯走过邢毅跟前时,朝他眨巴两下眼皮,白眼仁翻动,似乎在想,这人哪里见过?
邢毅没理他,没什么真才实学,靠拉关系傍大款,员工面前耀武扬威,权势下面摇尾乞怜,这种人不认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