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翻滚间,他好像觉得整个心神已经飘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副刻在心底的场景。
一个温婉妇人站在不远的沙滩处,满脸嗔怪笑意看着礁石群。
带着些书卷气的高大男子踩着水,正将一个幼童高举过头顶,脸庞上尽是捉狭笑意。
幼童发出清脆欢快笑声,匕首狠狠自巨剑形状的礁石上划过……
白至乐眼中露出好久没有过的干净笑容,像极了那个幼童,喉咙嗬嗬作响挤出此生最后一句话。
“父亲,其实那天才是我的至乐……”
许洛眼中悲哀神情一闪即逝,马上又变得无比慎重朝小船处一指。
玄冥长河宛如灵蛇蜿蜒,将正欲脱离白至乐彻底干枯尸体的青丝菇一卷,便瞬间消失在礁石上空。
许洛缓缓伸开手掌,两株婴儿拳头大小的伞菇正躺在掌心,可这鬼东西还不老实的生出菌丝,试图钻入血肉中。
随手取出两方玉盒,许洛先将青丝菇收起来,然后再次看向小船方向。
随着青丝菇消失,白至乐尸体也像在风化腐朽般,雨水一冲竟然就这么化作黑泥积聚在船底。
许洛手掌一动,想将他仅剩的尸骸收殓起来。
可想到刚刚白至乐临死前的搜寻动作,他又生生停下动作,可能与这片礁石彻底融合一起,就是白至乐最后的愿望。
腰间无常刀陡然划开雨幕,如同电光般落在小船上。
小船通体轻颤然后如同被抽去龙骨般,悄无声息四分五裂。
黑泥混合着雨水迅速在海中扩散开来,最后再不见踪影。
可许洛眉头却皱了起来,手掌中又出现了一件古怪铜锁,这东西竟然没被刀气碾碎?
察觉到上面正在飞速消散的气机,许洛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白至乐的伴生物。
他随手将铜锁翻了个面,看到了背后刻着的一行蝇头小字,身形顿时如遭雷噬。
片刻后,许洛小心将铜锁收起来,看那小心模样,竟好似比那青丝菇还要珍贵些般。
白小雅还是盘膝而坐,织梭不知疲倦的围着她上下飞舞。
许洛一推开房门,织梭顿时如同被惊动的野兽般剧烈颤动。
许洛可不是白至乐,可不会惯着它直接手指一弹,玄冥长河一个神龙摆尾如同砸皮球般将织梭直接就拍出老远。
许洛眼神在白小雅身上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她身体正在改易根基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放在枕头边的腰带,许洛知道这是白至乐留给她的全部家当。
他想了想将怀中两方玉盒全掏出来,轻轻压在腰带上,又捏碎灵露小心融入白小雅身体后这才离开。
白夫子年纪大了,晚上睡觉总会翻来覆去,可能为了方便起夜,房间角落里还点着盏昏暗鱼油灯。
许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房间中。
看着老人哪怕是睡梦中依然双眉紧皱,他心里不禁暗自叹息出声,从怀里取出那件铜锁悄悄挂在白夫子床边。
铜锁依着惯性在空中缓缓旋转,昏暗烛光映出那行蝇头小字。
吾有麒麟儿、人间至乐也……
雨下得愈发大了,拍打在脸上竟有些生疼。
看着好像已经被淹没在狂风暴雨中的竹楼,许洛漆黑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舍,可是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这是当年一个满嘴黄牙的老人教给许洛的话,修行路上他迷茫时总会受益匪浅。
自水眼中向死而生,气血的失而复得。
还有天天教人做人的白夫子、从来没说过完整的字,却认认真真读书的小雅。
甚至那个年青时顽劣不堪、心比天高,却又能幡然醒悟、慷然赴死的白至乐……
这一个个鲜活故事、一桩桩困苦厄难,亦让他心中隐有所悟。
历经灾厄后,自己是不是还能不改初心,心向光明?
许洛突然抬眼看天,明明红月早已被乌云、雨幕遮掩,可他腥红瞳孔中却诡异倒映出两轮圆月。
他定定看了半晌,突然呵呵笑起来。
“错了、错了,应该是历经灾厄,永佑光明!”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熟睡的白夫子、还有与下方海域融合一起的白至乐听。
随着话语被暴雨淹没,许洛身影也消失在黑夜中。
可无穷无尽的青光却瞬间升起,将整座竹楼全部笼罩在内,直到白小雅房间传出一声悲鸣,青光才瞬间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