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走得匆忙,他没有骑马乘车,亦没有带多少财物,唯有将陈汤剑与倚天剑都装进剑匣,用黑布细细裹了背在身后,自己穿上一身玄色劲装,头裹黑巾,在腰间配上一把三尺斫刀,做寻常游侠打扮,便带上尹氏,一大早便匆匆前往中东门。
清晨的雒阳起了一层薄雾,因前不久还有大雨的缘故,雒阳湿气很重,曹操到城门下时,墙砖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露珠,连土地也是湿濡的。中东门城卫还未换班,站了一夜很是疲乏,草草检查过行牒,又打量了一眼曹操身后低首不言的尹氏,笑言道:“兄台此时候才回乡养子,不嫌稍晚吗?”,曹操塞给他一小串五铢钱,做谄媚态说:“雒阳这般繁华地方,乡野之民到底难得长住。”
城卫不觉有异,收下贿赂便成放他二人出城。曹操往东走出两里,在马市之外不禁回首,薄雾中隐隐约约,黝黑的雒阳城显得更加宏伟,仿佛天然便矗立在此地,永远也不会消失。但他在雒阳出生,在雒阳生长,他是谯县人,觉得雒阳便是他的故乡,他知晓这座城市有多肮脏,也知晓这座城市有多伟大,他曾数次离开这里,也曾数次回到这里,但此时他忽然有种预感,自己再到雒阳时,雒阳与自己都将天差地别,这不禁让他感伤。
尹氏扯着他的衣襟,怯生生地看着他,等他察觉回头,她又随即低眉看地。曹操看她那酷肖太后的俏丽容颜,又看向她已隆起的小腹,心中情绪万千,暗自忖度是否将她择地杀死。但他心中有一道坎,他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将她带在身旁,取出一层薄纱为她围上,温声说:“早些走吧,等别人来找我们,就都活不成了。”
曹操在马市买了一匹灰黑的驽马,让尹氏坐上去,她有孕在身,曹操不能驾马驱驰,自己便牵着马匹在前,寻小路离开雒阳。
太阳升起,薄雾渐渐驱散,展露出大地宽阔的胸膛,以及无限的远方。京畿望族喜造林苑,走出雒阳,各色林苑相间,绵延近百余里,曹操走在路上,可见四处枯池深涧,大陂石亭,藩篱奇树。因下雨缘故,今年的桂花开得比往年较晚,在此深秋之际,成片的桂林是为数不多的苍翠景色,点缀着如絮团般的点点桂花,香气与雨汽杂糅,曹操得以轻嗅一路氤氲桂香。
但他仍心情抑郁,曹操反思着今年朝堂往来,心中只有一个感慨:蝇营狗苟。董卓以为重用清流便能刷新吏治,但清流攻讦浊流,不过是不得权而已,浊流要的不过是钱财,清流要的却是身家性命。他更未料到,这群人心怀私利,目无社稷倒也罢了,竟连同党也设计谋害,自己自诩聪明一世,却没看穿这点。他不是未想过如何逃离雒阳,如今却被窘迫到要背负刑名,仓皇远逃。国家上下全是这样一群人,大汉到底要如何复振?
他怀着这样的阴郁心绪,路过圉乡鸿,走石桥过阳渠,从天明走到日暮,一整日拢共走了四十余里,天黑时到达偃师,因惧怕通缉,曹操不敢去一般客栈或亭驿投诉,但夜里在外露宿,他又担忧劫匪强盗。思来想去,他决心投宿于家族亲友,曹氏在河南深耕三代人,在偃师便有七八家世交,曹操斟酌再三,最终投往吕伯奢处。
吕伯奢家住偃师城外,往南跑马半个时辰,看见一片平坦园林,一池湖水,月辉下波光金灿灿印出庭院轮廓,庭院左右没有桂花香气,反而是浓郁的橘子芬芳,便是黑夜里,也能看见橘林间火红的果实。
曹操在橘林前看到一块石碑,上书“敬老里”三个大字,大字旁下书一行篆体小字,曹操细看小字念道:“吕老伯奢德行高洁,吕氏诸子敬爱可亲,里内百姓无不倾心折爱,由是改名,以利上里为敬老里。”他念完不禁莞尔,想起十一年前自己受宋奇牵连,不得不返乡避祸,也是在此处落脚。印象里诸人都亲善可爱,其中吕伯奢幼子不过五岁,还缠着自己要糖吃,这几年公务繁忙,少有往来,也不知他们过得是否还好。
他牵马至府门前,将尹氏搀扶下马,再轻敲门洞,反复三次,方才见门洞打开,一名老苍头揉着眼睛往门前看,一时间没认出曹操,只看他游侠打扮,身后又有一孕妇,不禁疑问说:“二位是要在府上借宿吗?若是如此,等我禀告家中大人后,可以给兄台找一间侧房。”
曹操却认出他,呼唤他的名字说:“子福,是我啊!曹操曹孟德!”那苍头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曹操良久,忽而狠拍两下额头,急急移去门闩出迎说:“老奴老眼昏花,竟连曹君都不识得了,还望曹君见谅才是。”
说罢,他将曹操二人带入厅堂,厅堂间两名男子正在下棋对弈,一名男子在席间持卷读书,角落里还有一少年低首临摹字帖。少年先看见曹操进门,神情高兴起来,率先放下笔起身招呼:“曹君怎么今日有时间到此处?”
曹操亦识得少年,少年乃是吕伯奢幼子吕宠,与曹操非常亲近,曹操对他颔首,称呼他小字笑说:“阿通已这般年纪,不禁让我感慨流光难留了。”他揉了揉吕宠头发,又与诸吕子弟问礼。
吕伯奢此时有事为郡府所召,家中只有他嫡亲子孙。但他在家中常谈曹操优秀,吕氏子弟也敬佩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