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是在第二日晌午醒来的。
脑袋昏昏沉沉,四肢亦是酸软无力。她刚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就有人快步上前。
“兰姑娘,您醒啦。大人吩咐过奴婢,待您醒来时,先将这碗补身子的药喝了。”
兰芙蕖下意识地抱了抱被子,护住胸前。
定睛一看,是一名脸生的女使。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女使也有些尴尬,捧着药碗干笑了两声,极识眼色地道:
“药先放在这里了,姑娘若有事,直接唤奴婢便好。”
言罢,她弯身袅袅一福,便要告退。
“等等。”
兰芙蕖狐疑地打量四周一圈,方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她……不是在左青坊吗?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
她用匕首刺进柳玄霜的胸膛,刀口不深,没有要了他的命。对方要剥了她的皮挂在南院外,再然后,沈蹊给她的那把匕首就掉了出来……
柳玄霜几乎要捏碎了她的下颌骨,咬牙切齿,右手气得发抖。
他要将她,卖进那吃人的赌坊。
她被打晕了,绑到左青坊里。一群女婢冲了进来,灌下苦涩的汤汁,将她的衣裳残忍地撕去……
意识混沌,她反抗不得,哀声哭求。
不要这样。
她宁愿死。
彻底昏睡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待一觉醒来时,该如何了却残生。
母亲教过她,兰家的女儿,要知廉耻。
她绝望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减,终于,有人推开房门。
她想喊出来,想哭着求他,声音却无法破土而出。她闭着眼,一片黑暗里,有人将自己打横抱起。
浴桶,水声,毛巾。
他温柔地擦拭着自己的后背。
再而后,是……
兰芙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羞愧之意从心头直涌上来。更令她愤恨的,自己竟能将这种感觉记得如此清楚!
那方软绵绵的毛巾,那只修长的、冰冷的,却有骨节分明的手。
兰芙蕖闭上眼。
她甚至能记得对方手指的温度。
他手指很凉,掌心却是热的。
她眉睫轻颤,带动着呼吸亦是一抖,忍不住问:“是……哪位大人。”
刚出声,她就觉得方才所问十分荒唐。
那人已离开驻谷关。
女使闻言,忍不住朝榻上望去。
只见这床榻紧连着窗牖,窗外的日光恰恰倾洒而入。昨夜一场大雪,今日的太阳却是明媚而热烈。日影薄薄地落下来,少女披散着头发,面色被阳光衬得极白。
美人眉心微蹙,双眸含忧。
虽未粉黛施,她竟有种病态的凄美感。
小丫头一下秉住呼吸,竟忘了眨眼。
直到冷风从门隙间穿过,她才陡然回过神,赶忙道:
“兰姑娘,如今驻谷关还有几位大人,自然是沈大人将您抱回来的。”
“那衣裳呢……”
“姑娘放心,澡是奴婢替您洗的,衣裳也是奴婢给您换的,您无须担忧。”
这副说辞,自然也是沈蹊教她说的。
兰芙蕖抱着被褥的手松了松,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声音仍有些虚弱:“那我的姨娘呢,还有二姐,她们如今在何处,柳玄霜有没有为难她们?”
“这个姑娘您也放心,如今驻谷关已经是咱们沈大人做主啦。您的姨娘,还有兰二姑娘,沈大人已经安置妥当了。柳玄霜亦是就地伏法,等候问刑了。”
兰芙蕖挣扎着要起来。
“我要去见姨娘,还有二姐。”
刚一开口,便有冷风灌入喉舌,她弯下身,咳嗽起来。
女使忙不迭端了药:“兰姑娘,您着了凉、受了寒,如今身子正虚着,赶紧先将药喝了罢。安姨娘与二姑娘那边有女使照顾着,您不要太担心,一切都有沈大人呢。”
……
且说另一边。
兰清荷给姨娘喂完药,倒了剩下的药渣子,一个人捧着碗,缓步朝小厨房走。
安姨娘念叨了一晚上的三妹。
听闻,沈蹊在左青坊将三妹救了下来,下令禁.赌,连夜将左青坊端了个一干二净。
左青坊里的那些纨绔之徒,也都抓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大多数人,都与此次军饷案有关。
兰清荷不关心这等要事,只想知道自家三妹如今在何处。
虽说那沈惊游将小妹从左青坊带了回来,可先前兰家做了那般折辱他的事。如若他愿意将那些事揭过也就罢了,但若是他肚量小,还对三妹心存歹念……
兰清荷看话本子里有个词,叫强夺。
三妹那般柔弱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喜欢沈惊游这般强势的男子。再往后面想,惧怕之感油然而生。
不行,她要赶紧找到三妹。
小厮认出来她是兰姑娘的姐姐,没拦着她。
兰清荷手里紧攥着碗边儿。
忽然,听到一阵鞭笞之声。
她猫着腰,于高高的墙外探出一个小脑袋。
血腥味扑鼻,院子里的几个,已不成人形。
察觉到有人偷看,应槐朝一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沈蹊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边晾了杯酒,酒面上略有微澜。见状,他面色平淡,轻敲了下桌面。
又是一道索命鞭。
“我招!我招——大人,我真的是什么都说了,至于剩下的账,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闻言,沈蹊面色恹恹,似乎觉得有些无趣。
他稍一抬手,那人立马被押到另一张石桌前。驻谷关不似北疆,有专门的刑室与刑具,那后生被押着,脑袋重重抵在石桌之上,惊惧地看着男人逆着光晕,朝自己走过来。
他步履平稳,每一步都优雅得游刃有余。
应槐差人,端来一盘桑皮纸。
“大人,沈大人——”
沈蹊歪着头,手里酒杯微斜,酒水就这样一路淌下,不一阵儿,对方面上便沾满了酒渍。
酒味甚辣,辣得他睁不开眼,灼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