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带着他飞落到一处稳固的断壁上站定, 偏头诧异地朝他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一张阴沉至极的面容。
薛沉景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下压着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睛, 那深渊当中仿佛正翻涌着狂风骤雨,他浑身都透着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意,让他脸上浮出异样的潮红。
他胸腔剧烈起伏,气息粗重, 右手抓着自己脖子, 虎口卡着喉结, 五指将喉咙掐得变了形。有那么一瞬间, 虞意觉得,他是真的恨不得将自己掐死。
虞意松开他的腰,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沉景转眸看向她, 慢慢放松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指, 他眼角沁出了生理性的泪, 张了张嘴又闭上, 用一种难言的复杂眼神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从断壁上跳下去, 飞快跑离这里,隐入一棵树后不见了身影。
虞意一脸莫名其妙, 已经放弃去分析薛沉景的心理状态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耳畔,方才那道声音似乎还回响在耳边。
他说他叫薛明渊?难道刚刚那个人就是薛沉景心海深处那座山腹神庙里的公子?那刚刚在地宫里面,帮她破阵的人都是他了?
难怪跟薛沉景给她的感觉差别那么大。
他原来可以出来掌控这具身体啊, 他们俩这是什么情况, 双重人格?还是像之前她和小鸟妖那样, 因为某些原因而一体双魂?
这么一想的话, 倒是和《惊潮》里的剧情也对上了。在《惊潮》的剧情里,薛沉景前期的确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二形象,到了后期才开始发疯。
她还以为是男二求而不得黑化才成了反派,原来他们本身就是不同的两个人格吗?
虞意又往薛沉景躲去的树后看了一眼,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玄丹山地底的法阵彻底毁了,也包括那一座安魂阵。
鬼域的一切过往幻象都跟着消失,宫殿倾塌,地表龟裂,雕梁画栋在经年岁月里被风蚀得褪了色蛀了虫,肆意的草木藤蔓掩盖了过往的一切痕迹。
这座鬼域一夕之间重回现实,散落在鬼城中的妖族,一个个的神情都变得迷茫,最后又相继清醒过来。
原来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啊。
有人沉默无言,有人歇斯底里,有人高兴地张开手臂,终于获得解脱,任由自己的魂魄一点点消散,魂火如星点一样坠落,堕入黄泉,等待下一次轮回。
“哈哈哈哈哈。”玄丹山主仰头大笑起来,她撑着自己雪白的凉伞,踮着脚尖在一块突峭的断墙上高兴地旋转一圈,魂魄散开的白光从她的裙摆飘飞出去,“到最后,我也杀了那么多修士为我陪葬,我玄丹值了!”
她余光瞥见站在群妖背后的那一道身影,仙君被妖毒侵蚀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清亮,乌黑的眼眸就这么越过漫天飘散的魂光看向她。
他的脸上既无怨恨也无不甘,甚至隐含着一丝怜悯。
“姬寒亦!”玄丹的残魂痛苦地扭曲起来。
又是这种眼神,她记得这个眼神,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
玄丹也和小鸟妖一样,有幸曾接收过仙君对她的善意。那时候的她修为尚浅,被猎野的修士追得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她终究还是被人修逮住了,那人修想要挖她的蛇胆,是姬寒亦站出来要那人放了她。
他说,她身上没有血孽,不算十恶不赦的妖,不应是他们猎野的对象。
其他的修士哄堂大笑起来,笑话他是个修炼修傻了的呆子,说:“她是妖,妖性本恶,她早晚会杀人会吃人会染上血债的。”
姬寒亦和那修士打了一架,将她抢过来放走,冷然道:“要是她背了血债,我会亲手杀了她。”
再次见面,玄丹山主已非昔日那条任人宰割的小蛇,她杀了人,身上染了血孽。当日姬寒亦便是用这样失望而怜悯的眼神,拔剑指向她。
那时候玄丹忽然就懂了,他的确就是个修炼修傻了的呆子,自以为是地坚持着他心中所谓的正义。
他们这些妖魅鬼祟,被人修追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手上永远都干干净净不造杀戮。曾经还能保护她的父亲母亲都死了,她不杀人,就只能任由人修杀她,杀她的弟妹。
在那个世道下,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染血腥的善妖?
玄丹山主手中凉伞倏忽一变,化作一张雪白的弯弓,她拉弓搭箭,长箭呼啸射出,穿透了姬寒亦的魂魄。
“下一世我若是还为妖,要杀要剐来便是,别再用你那一套惺惺作态的言辞,恶心。”
姬寒亦没有抵挡那一箭,他的魂魄在箭下崩溃,干净而明亮的魂火飘落下来,沉入了地底。玄丹山主的残魂也消失干净,魂火落地,一并消失在废墟里。
“阿意。”
虞意循声转头,一只拖着五色长尾的小鸟扑扇翅膀飞过来,“阿意阿意”地叫着,环绕着她打转,小鸟妖的魂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