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看到了黎欣的过去。
一扇门出现在脑海, 门的边缘有微弱的白光,祝宁第一次使用这个异能,而非像鲍瑞明那次一样直接查阅数据资料, 她不能直接检索关键词, 只能在记忆宫殿中穿行。
这是记忆的门。
打开门后, 黎欣的过往在自己面前展开,最先阅读到的记忆是最近的。
祝宁从黎欣的视角看到自己走进红房子, 她们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
黎欣沉默地在墙壁后看着祝宁,对方看到自己生活过的痕迹竟然有点迷茫。
祝宁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祝宁一无所知地搜查线索,把这儿当成一个很普通的污染区域。
记忆阅读无法看到人的心理活动,所以祝宁根本无法判断黎欣在想什么。
她就那样长久地站在墙壁后, 脸上的雀斑微动,像是平静的湖泊泛起涟漪。
过了很久,黎欣看到祝宁走进卧室,这时才抬起手,她轻轻敲响墙壁。
“祝宁”这是黎欣对祝宁说的第一句话:“祝宁在吗?黎欣呼叫祝宁。”
“祝宁在, over。”她听到了自己的回答,那时候她把黎欣当成一个很普通的污染物,顺着污染物的逻辑思考,扮演一个她根本不理解的角色。
黎欣也只把祝宁当做一个很普通的人类, 就像是其他误入红房子的人。
祝宁看到这儿的时候微微停顿,然后再继续。
第二扇门。
黎欣的记忆在倒带, 像是一个快速倒放的电影。
十一年前, 自从祝宁走进红房子起,黎欣就在观察她。
她喜欢观察人类,观察足够多的细节才能模仿。
但这里面祝宁明显不一样,祝宁能感知到黎欣的情绪, 困惑的,不解的,鄙夷的,愉悦的。
非自然人类和人类完全不同,带有一点高高在上的“神”的俯视意味。
祝宁的一些举动在她看来,无知而幼稚。
几次祝宁差点被机械妈妈发现,是黎欣帮她避开,她像是照料一株小草的幼苗,没那么悉心,想到时会给祝宁浇浇水。
第三扇门。
时间再往前推,记忆倒带,在祝宁进入红房子之前,黎欣的生活更简单。
她的视角里,机械妈妈一日日坏掉,脸上的皮挂不住,机械齿轮生锈坏死。
机械妈妈在红房子的角落悄悄叹气,无法理解自己存在的使命。
红房子的残次品们,深夜会想起自己寿命的倒计时,他们不知道未来。
积攒着的“怨气”吸引到了捕食者,一个长着雀斑的小女孩儿正在床上睡觉,那是真正的黎欣。
黎欣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有一只黑色的蚁蛛顺着床柱爬上来。
蚁蛛爬上黎欣的脸,在她脸上逐渐摸索,人的脸对一只蜘蛛来说是非常庞大的地图。
它攀爬了一会儿才辨别方向,绕过黎欣的嘴巴,爬过她的鼻梁。
睡梦中的黎欣皱了皱眉,蚁蛛已经潜进她的耳道,走进了黎欣的大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占据。
这时睡梦中的黎欣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挣扎,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想大吼大叫,但根本做不到。
咣当,挣扎间,黎欣翻身掉下床。
她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像是一具尸体,她的瞳孔散了,完全聚不了光。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瞳光慢慢汇聚,最后“黎欣”站起来,重新躺在床上。
从此,祝宁见到的黎欣合成了。
第四扇门。
拨动时钟,时间倒退,顺着一只蚁蛛的过去走。
祝宁像是在看一场动物退化,就如同人类退化成猿猴,她在看非自然人类退化成一只无智慧的蜘蛛。
蚁蛛生活在红房子里,红房子在人类建立起高墙前就存在,这里以前就是个孤儿院。
高墙建立后,联邦在其中“放置”了机械妈妈,用来培育残次品。
相比来说,蚁蛛是最早的原住民,它们住在狭窄而潮湿的墙壁缝隙中,平时避着人类行走。
木制的墙壁夹层就是它们的巢穴,生物习性让它们以蚂蚁为食。
它们可以混在蚁群中生存。
祝宁第一次代入蜘蛛视角,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很庞大,一只人类的腿都像是大山一样难以跨越。
好奇的小孩儿往里灌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随手碾压下来尸骨无存。
随机,无序,混沌,不知道灾难何时降临,这就是当蝼蚁的生活。
蚁蛛顺着下水道的边缘往里爬,细小的身体可以穿越大部分障碍,挤进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
缝隙像是深不见底,蚁蛛迷失在地下缝隙中,因为没有出路,只能继续向下,越走越深。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要走进地心,它停下脚步。
眼前的地缝中渗透出诡异的红光,照亮了一只没有智慧的蚁蛛,那样诡异,又那样诱人。
红光散发出的热气,蚁蛛伸出自己的两条前肢,试图想要弄明白下方是什么东西。
等等——
祝宁没由来感受到一阵恐慌,她并不在现场,只是回溯一个人的记忆,但她甚至不敢直视记忆,后脊背汗毛迅速炸开,人类的本能作祟。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
不要跟它对视!不要跟它对视!不要跟它对视!
祝宁快速收回手,哪怕理智告诉她应该继续,但本能告诉她不可继续。
她立即从黎欣的回忆里抽身,推开一扇又一扇记忆的大门,疯狂想要逃脱黎欣的记忆宫殿。
祝宁猛地睁开眼,感受到自己大脑深处正在收缩,遍体生寒,她大张着嘴,大口呼吸着。
她看到了什么?
祝宁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大脑抽痛,像是绞死了一样,疼得她想吐血。
死亡和腐朽的气息蔓延,祝宁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包裹住,无数钢针齐齐扎下。
她刚才和什么东西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