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黄思严的奏折送抵了京城。
延平帝看过后,觉得很有意思。扩军, 增加兵员又不会额外增加国库的负担, 哪个皇帝不要想?
其实黄思严的提议,有点像以前某些朝代推行过的世兵制,既将土地划分给兵户, 闲时种田,战时打仗,武器马匹软甲之类的都由兵户自行筹措,这极大地减轻了国库的负担, 养兵百万, 不费一钱。
法子听起来挺好, 但只要推行一段时间,兵户就会因为种种原因失去土地, 最终沦为佃农, 既要上交田租,又要承担兵役,兵户哪有时间训练,战斗力极为低下。
而且一代为兵户, 子孙后代世世为兵户, 这必然导致不少兵户会想方设法逃离。推行一段时间后,兵户就会不断减员。
这样的兵员即便再多,最后也不堪一击。
但黄思严这个提议明显灵活,没有限制民兵的自由, 可进可出, 而且这些民兵也只是朝廷兵力不足时的补充。比如这次黄思严提议补充的六千民兵, 就是准备在南越六个最偏僻的州推行。
这些州只有十来万人, 地广人稀,维持治安需要不少人员,但又不需要太精良的兵员。所以驻扎一千朝廷正规军,再补充一千民兵,就足够震慑红莲教这类躲在阴沟里的臭虫了。
他看完奏折之后,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
大臣们听说了这事,议论了一番,觉得可行。南越的红莲教虽说已经连根拔除了,但谁知道还有没有埋伏得更深的?多点兵员也多点心理安慰,况且,这士兵又不用朝廷掏银子养。
至于六千户的田赋,那也没多少银子,这点负担,朝廷完全承担得起。
“陛下,微臣觉得此提议可行。如此一来,南越各州都有了驻军,安全性将得到极大的提高,若再有红莲教余孽作乱,当地驻军就可解决,也不用朝廷大老远派兵了。”兵部右侍郎,也就是晋王的舅舅傅康年站出来说道。
户部尚书郭富听了这话也支持:“陛下,微臣也认为可行。”
反正只要别再给他们户部施压的方案,他都没什么意见。
其他大臣也没多少意见,南越这等偏僻流放之地,谁在意啊?只要不乱起来,不让朝廷拨银子,大家都没什么想法,要折腾就让当地官员去折腾吧,左右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延平帝满意地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黄思严这年轻人不错,虽没多少文化,但脑子灵活,当赏。”
不过朝廷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延平帝所谓的赏那也就是给黄思严擢升一级,成为与黎丞平起平坐的四品南越大统领,总掌南越兵权。
听起来很威风,但实则手里只有两万六千人,其中六千还是没影子,也没多少战斗力的民兵。
紫宸殿内这些京官是看不上的,因此也没人反对,还不少人出来拍皇帝的马屁。
趁着皇帝高兴,秦贤站出来道:“陛下,此法子甚妙,若是在全军推行,岂不是可解国库的燃眉之急?”
延平帝眯起了眼:“你的意思,连禁军也一道推行?”
秦贤连忙否认:“陛下,禁军自是不用,微臣的意思是可在各地推行。江南等地大乱,正好有不少空闲的土地,分给士兵,战时上阵杀敌,闲时种地,既能大规模就地增兵,又不用国库出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傅康年当即反对:“陛下,不可,江南各地正是战事的紧要关头,岂能如此胡来,动荡了军心,秦大人你担当得起吗?”
“傅大人,话不能这么说,白给士兵们分地,士兵们应该很高兴才对,怎么会动摇军心?应当是鼓舞了士气才是。父皇,依儿臣看,秦大人这个提议甚妙。”太子站出来支持秦贤。
延平帝没看他,而是问户部尚书郭富:“郭大人,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郭富吞吞吐吐的:“这……陛下,微臣不懂打仗,秦大人和郭大人都说得挺有道理的,请恕微臣愚钝。”
延平帝冷哼了一声,他哪是愚钝啊,分明是个滑头,明哲保身,谁都不想得罪。
秦贤见此,扑通一声跪下,伏地磕头:“陛下,红莲教之祸已持续两年多,从江南蔓延到西南和中原多地,始终不见根除,可见先前的策略行不通,需得兵行险着才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为黎民安康,招募更多的兵员,将红莲教根除,还我大景一个太平盛世!”
这话端是说得大义凛然。
一副替朝廷,替百姓着想的样子。
不少立场不坚定的大臣都受了影响,觉得秦贤说得也有道理。
两年多过去了,朝廷耗费了无数的兵力、银子,但却收效甚微,兴许是该换个办法了。
当然朝廷中也有清醒的,以傅康年为首的兵部和晋王一系官员强烈反对:“陛下,万万不可,秦贤一介文人,懂什么打仗?若如此,必将极大地削弱我军的战斗力,给红莲教可趁之机。”
他这冲动的话一出就得罪了不少中立犹豫不决的文官。
文官怎么了?这朝堂上,哪个文官不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比这只知道打仗的粗人懂得多?你们这些武将倒是能,那赶紧打个胜仗,铲除了红莲教啊。
皇帝面色不渝,倒不是因为傅康年的这番话。
而是秦贤无意中提到了一个让他很不满意的事实,那就是晋王平乱非但未将红莲教铲除,反而是越平越乱。两年多花了上千万两银子,结果却不尽人意,红莲教反而扩大了势力范围。
虽说这里面有红莲教本来就潜伏在民间多年的关系,可晋王平乱不力也是不争的事实。
陈怀义瞥见上方延平帝不悦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