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乎京中所有人意料地,祝家父子从宫中回去后,竟然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翊王称病不再上朝了。
但京中流言蜚语却是无法断绝。
“哎你听说了吗,祝家那位小公子,竟然成了皇帝的男妃。”
“什么呀,人家现在是世子了。我就说这世子怎么来的,原该是传长不传幼,而今却成了幼子承爵,岂不荒谬。”
“原先我以为他祝家是忠烈之臣,而今想来,翊王襄助先帝如此得力,恐怕也只是为名利罢了。你看如今,他儿子祝池雪便媚惑君上,得了世子之位。”
“若不是自小便耳濡目染,怎么学得会这股子尘俗之气。”
“……”
祝畔走在街上听见这些话,抡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祝万山拉住了。
他不解道:“父亲!莫非狗皇……莫非那人揍不得,这厮也揍不得吗?我祝家还不至落魄于此!”
祝万山低声道:“你这孩子,性子便不及云书。而今最重要的是忍辱负重,不可轻举妄动。若只是那几人嘴贱,我便也不拦你了。可如今京中人人都如此想如此说,莫非你拦得住悠悠众口?”
祝畔不知不觉放下举起来的拳头,有点怅然道:“那怎办,他们说得这样难听。”
云书在宫中,不知道是不是也要听这些闲言碎语。如果听到,一定很难过。
一想到自己素来疼爱的弟弟,那样一身清骨的一个人,被那些人这样羞辱,祝畔就觉得心里憋气憋得快爆炸。
祝万山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儿子肩膀,说:“而今祝家存亡在迫,名声这样的东西,等……那时自然能挽回。现如今,我们只要忍得住气便是。”
等到时机杀进宫中,将那皇帝斩杀,以他这暴君的名号,祝家自然是功臣。
名声这种事他自然在乎,但妻儿老小尚在,自然是家人性命更要紧。此刻忍一时,往后才好清算。
祝畔点了点头,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记住了他们的脸,才跟着祝万山走远。
……
月宴宫。
祝池雪一身素白,正在案前写字。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春水端着一盏茶进来。
她小心将热茶放在桌案一侧,觑着祝池雪的脸色,轻声道:“世子,您近来怎么了?为何总把自己关着?”
而且话也少了许多,还总一个人看着天,仿佛有很多心事。
不仅如此,还不许她们进来侍候,只让她们待在自己屋中。
祝池雪抬眼,弯唇笑了一下,又垂目,伸手用笔沾满了墨。
“天一日日冷下来,我这屋子里的炭火烧着,闭在屋里,人又多了,便都觉得呼吸不畅。”他边说着,写罢一字,“况且我也不大习惯这么多人侍候。在家中时,多是我一个人,只有两个侍女替我煎药端茶。”
他一笔一划,终于写完一句诗,方才放下笔。
“我想着,冬日里总不会有人不爱在被窝里睡觉,便让你们待自己屋里。”
春水犹疑地点点头,端起茶递给他,“世子,刚沏好的茶。”
祝池雪接过来喝了一口,复又放下。
他仿佛有点执拗一般,执笔一字字写着。
白纸黑字,春水识字少,看不懂几个,只能看出来这字是写得很好的。
总说字如其人,这字便也如世子一般,有种……清高却不骄矜的感觉。
春水在旁边看着,才想问世子写的是什么,便听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月宴宫里的侍女。
“世子,陛下那边来人,说一会儿午膳,让您去陛下宫中用。”
祝池雪写着字的笔一顿,霎时笔下便出现一块被墨汁洇湿开的黑迹。
春水心道,世子写了这么久,足有百字,便这样毁了。
他放下笔,“我知道了。”
方才进来的侍女便退出去。
春水忙道:“奴给世子换身衣服吧。”
祝池雪:“不必了。你且忙去。一会儿我自己去。”
春水讶然道:“那怎么能行?您身边怎能没人随侍?”
宫中并无这样的规矩,只有因事进宫的人才不能随便带随侍的小厮婢子。世子如今是陛下的妃子,自然要按宫中的规矩来。
祝池雪却叹了口气,说:“春水,”
他却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抿着色极淡的唇一会儿,终是道:“……那你出去等我一会儿。”
春水点点头:“是。”
祝池雪出来的时候,仍是方才那身素白衣裳,只是脖颈那儿多了个厚实的围脖。
春水:“世子很冷吗?我再给您拿件衣服添上吧。”
祝池雪道:“不冷。走吧。”
意料之中地,前几日那位内侍就在月宴宫门口候着,他身后是那日的轿辇和抬轿的宫人们。
他眼中平静无波地从那轿辇上掠过,随即仿佛没看到一般,对那内侍颔首以作招呼,便跨出宫门,走上宫道。
内侍:“君……您这是?”
他那日看出祝池雪并不喜欢新帝生造的称呼,此后便尽量不说,只用其他尊称。
春水跟在祝池雪身后,走过去时小声说:“世子殿下喜欢自己走着去,便不要轿子了。左右不过是吃饭,不算违逆规矩。”
那倒也是。
今天这不过也是他觉着陛下看重世子,想对世子示好罢了。若是世子实在不喜欢乘轿便也罢。
内侍想了想,点头道:“成吧。”
春水点点头,赶忙跟上去。
她踩着铺满了宫道的雪,心想,世子为何不喜欢乘轿,走在这雪上可不好受,走一会儿连脚都感觉要冻掉了。
过了一会儿,便走到皇帝寝宫处。
祝池雪将手炉给了春水,自己走进去。
春水忙道:“您吃饭得人侍奉。”
哪有主子用膳,婢子偷懒的道理。
祝池雪只对她笑着摇摇头,便走进去了。
春水见他那样的笑,心里不知道怎么,猛然向下坠落。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