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焦失神地看着迷雾中闪烁着红光的巨大眼睛, 在敌我差距过于悬殊的时候甚至连恐惧的情绪都会被延迟传达。
虚妄混沌的意识像是被放进了洗衣机里不停地翻滚,却等不来完成后叮得一声。自作主张的双腿便奋力疾跑起来,拼命地调动身体所有的能量支援, 企图让罢工的大脑意识到情况紧急。
云焦孤身一人穿行在宛如棉被般厚实的大雾中, 每跑出一步呼吸都急促一些, 喉口都被喘息出的湿热烫得干涩,让海水侵蚀后肿胀咸苦的嗓子像太阳炙烤下龟裂的农田一样枯燥得落一滴水都能滋滋冒烟。
偏偏双腿不受他的控制, 只想摆脱身后沉闷又响彻大地的隆隆震颤声,一个劲地往偏僻隐晦的树与树之间的空隙钻。
云焦无法分辨追赶他的是什么东西, 也不能确定可以将整片地面都震得像甩肉机那样颤动的来源是不是对方走路造成的。
可他能用逐渐在逃生过程中恢复的理智察觉到一件事,追逐他的东西明明有机会可以抓住他, 但故意慢悠悠地落在后面, 用镭射光一样锐利的目光在他周围来回扫射, 偶尔擦过少年单薄的身影,再看见无助脆弱的娇贵少爷又加快了速度之后不慌不忙地移开视线。
它就像是在围场打猎的主人, 看着在密不透风的围猎场里四处乱窜的猎物, 知道猎物根本不可能逃掉便起了恶劣的心思,给予猎物能逃掉的错觉, 然后再一步步将其逼至角落观赏对方可怜绝望的模样。
云焦小脸发白, 承受不住泪珠重量的睫毛下弯,眼尾湿漉漉一片。
大雾笼罩的森林就像是看不见尽头一样,无论怎么跑始终都是白茫茫的无边无际。
身娇体弱的小少爷体力渐渐透支,小腿发出酸痛的信号,做工精致高贵的铆钉靴不适合用来长时间奔跑, 皮肤纤薄的少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踝隔着袜子和皮靴内衬摩擦隐隐有些吃痛。
灰暗模糊的视野和疲于逃生的危机使得云焦无法顾及脚下的路面是否平坦便于行走。
一个突起的坚硬物体磕在鞋面上, 狠狠地将少年绊倒, 云焦猝不及防, 发出娇气的轻呼摔下去。
前方似乎正好是一个斜坡,云焦没有半点缓冲直接从坡面上滚落。
地上虽然铺着干瘪的树叶,但它们大都枯败脆弱得一碰就碎,无法给少年带来减速或减免伤害的效果。
约莫几秒钟后,云焦停止滚落,脊背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保镖的外套在翻滚途中被甩掉,少年自己的衣服质量倒是很好,没有被粗糙的石子和沙砾刮破,但碰撞造成的伤并不轻,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后云焦觉得全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尤其是摔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撑住地面阻止继续下滑,结果手掌被擦出一条条的血痕,也没能停下。
尖锐的阵痛从皮下扩散到各个角落,仿佛每一条经脉都在呐喊着痛苦。
云焦被削弱了体质,明明尚能忍受的伤现在只是抬抬手,就惹来银串串般滴落的泪。
大地的震颤还未消失,还似乎更近了,身后的树干都害怕似的打着战栗。
云焦紧咬牙关,酸胀的腿疲软得没有力气,他只能用负伤的手硬撑起身子。
无意中手掌好像按在了一个突起的硬物上,刺激着伤口又裂开了些许,渗出的血迹沾染到了硬物表面。
云焦隽秀的眉毛都要拧成一团时,被他碰到的硬物突然迸发出强烈如灼日的银灰色闪光,穿透了浓雾带来不容忽视的光亮。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瞳,应激地溢出几滴泪。
他被迫闭上眼睛躲开从刺眼的光,两秒后骤然出现的光芒消失了,云焦睁开眼睛却撞入庞大悚然的怪物大如灯泡的猩红瞳仁中。
在云焦受伤停下的期间怪物依仗着体型优势两步就追上了他,肥硕臃肿的身躯将挡路的树木全都像柳枝一样轻易地就拂到两边。
怪物全身披着厚厚的毛发,那只每每落下都会引起大地晃动的脚掌形似牛蹄。
云焦只是微微扫了一眼,便觉得双目刺痛,密集的咆哮声在脑海中轮流交响,带起尖锐的耳鸣。
轻轻的微风拂过少年的脸颊,蕴含着湿润辽阔的海洋气息。
有什么滑嫩柔软的东西爬过他的手臂,和船上的触手感觉相似。
沙哑厚重的嗓音仿佛炮弹来袭,周遭的树枝林叶颤抖得厉害,被怪物口中吐的风暴卷袭得东倒西歪,纷纷扬扬的树叶雪花似的抖落。
但云焦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被拂动,甚至连看也没看见。
爬上他手臂的触手缠绕着向上,沿着脸颊来到他的眼前,动作轻柔地贴着他的眼帘遮住了他全部视线,连同因为看了一眼怪物而中伤大脑的刺痛感也转瞬间消散,甚至一反常态地感到舒缓闲适许多。
云焦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咆哮,然后是臣服般的呜咽和哀嚎,那哀嚎响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整座森林就像来时那样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贴在云焦眼皮上的触手恋恋不舍地慢慢抽走,咕噜噜的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但云焦并没能像上次一样听见藏在其下的字节。
黏滑的触手轻轻在少年的唇上摩挲了两下,咕噜噜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愉快。
愉快?
云焦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受刺激有点不正常了。
触手很快又原路返回,磨蹭到了他受伤的手掌上。
滑腻腻的液体从触手圆润的顶端溢出,被触手一点点又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伤口上。
感觉到触手像是在舔舐自己的患处,冰冰凉凉的很好地消除了疼痛。云焦下意识地睁开眼睛,除了周围的狼藉和破坏的痕迹,目之所及并没有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