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血丝,有种病入膏肓的神经质。喉咙里总是带着浓痰般含糊的怪声,说话还带着喘声,胸腔就像个坏掉的风箱。
只是说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话,就让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蜷缩起来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瘦小了。欧尔佳想道,曾经他也是马上骑射的好手啊。
雪地里水米未进的三天三夜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还夺去了更多人的生命。
劳沃夫好半天才勉强停下咳嗽。他喘息着,嘶声说,“我不能任由伊尔兰一个人独断专行。更不可能眼睁睁放任他将我们送上绝路!如果、如果他生出私心……”
劳沃夫说着说着,喘得更加厉害,差点呼吸不上来。
“公爵阁下已经死了。”劳沃夫冷酷地说,“欧尔佳,你该认清楚这一点。伊尔兰不再是她身边的扈从骑士,他的忠心已经随着她的遗体下葬了。他甚至不惜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做筹码。瞧他都做了什么事情?”
他平复了一会呼吸,又说道,“他把亲生女儿卖给卡里金家,失败后更加变本加厉,要卖给皇帝的长子。你听听一路上的风言风语,现在,他又要待价而沽,把女儿卖给艾福隆德人了。”
埃斯帕沉默地站在他的身侧,全身都隐没在斗篷里,遮得严严实实。这个儿子原本是遗传她容貌优点最多的那一个,他长得俊俏,身手矫健,很多姑娘喜欢他。
如果不是那条贯穿他下颌面颊的疤痕的话,如果没有那柄滑进他护喉缝隙的短剑的话。
欧尔佳别开眼,用冷硬的声音说:“我知道,我会解决这一切。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劳沃夫皱纹横生的脸上这才出现一丝满意的神色。他柔声说,“只有我们对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金钱和权势会腐化大多数人,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你知道的。”
他们终于走进旅馆。
埃斯帕搀扶着劳沃夫在房间里坐下。旅馆老板的女儿端来刚煮好的热茶,递给他们一人一杯。埃斯帕无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尽管女孩听不见,也看不见兜帽下的唇无声开合。
他端着一杯热茶,靠在窗边。很快,他就听见欧尔佳奇怪地咦了一声。
欧尔佳嗅了嗅枣红色的茶汤,“这茶里加了赫帕草?”
旅馆老板的女儿抿嘴一笑,点头说是。
“几位客人是从北边来的吧?”她说,“听商人说,这种草药也是从北边传过来的呢。煮茶的时候放一点进去,煮出来的茶汤清亮好看,喝起来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劳沃夫嗓音嘶哑低沉地开口,像是一只鸣叫的渡鸦,“王都的大人物们还看得上苦寒之地卑贱小民的草药?”
那姑娘并不生气,还笑了笑,耐心说:“这草药也是今年才开始流行起来,往年市面上少有人买,也少有人卖。说起来还巧呢,几位是从洛特尔南来的吗?”
这个特殊的地名让在场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欧尔佳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你怎么看出我们是从洛特尔南来的?”
姑娘笑说,“我随便猜猜罢了。要是说错了,还请几位包涵呢。因为这个赫帕草就是洛特尔南传来的。”
“再讲讲吧。”劳沃夫嘶声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爱听年轻人说笑话,请见谅。”
“洛特尔南领主的女儿,那位伊尔兰小姐如今就在宫里当差。”姑娘神秘地说,“这可是位了不得的伯爵千金!去年刚跟卡里金家解除婚约,非但没被送去修道院,还立刻就变成了宫廷里的宠儿。听说皇帝、皇后、皇子都喜欢她,愿意听她的。宫里人人都爱她。连煮茶时加赫帕草的习惯,都是先被她带进宫里,又被各位大人从宫里带出来的呢。”
欧尔佳和劳沃夫交换一个眼神。
姑娘离去后,劳沃夫才阴恻恻地说道:“看来,说不定我们再晚来一步,就要打破人家的好盘算了。”
欧尔佳没有接话,她先是叫埃斯帕去看看侄子米洛许为什么还没回来。等到儿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之外,她才对劳沃夫说:“老伙计,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糟一点。”
他们低声交谈了片刻。大多数时间是劳沃夫缓慢地喘着气在说。他的双目赤红,看起来有点不正常,说话间还时不时下意识地捏了捏袖管,似乎在确定缝在里面秘密还在。而欧尔佳则是皱紧了眉。
“至少。”劳沃夫艰难地喘着气说道,“我们还有这个。”
他又一次捏住了自己的袖子。左手边的袖管若是仔细查看,能瞧出袖管有被拆开后重新缝补上去的针脚,显然在衣袖的夹层里藏了书信一类的东西。
他以眼神暗示欧尔佳,他们是一伙的,而他手里掌握的这个才是他们的目标和倚仗。
“愿女神保佑。”欧尔佳没有接茬,只是这么说,“埃斯帕和米洛许怎么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那两个身影就出现在门外了。
埃斯帕拖着侄子的衣领,将他拖进房间,另一只手砰地将马鞍丢在地板上。米洛许揉了揉鼻子,满脸的心不在焉。
只是房间里谁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在意这个小少年的魂不守舍。米洛许下意识看向门外,那个金发少女的身影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他反坐在一张椅子,趴在椅背上,小声对自己的叔叔说道,“那个女孩会说我们的语言,埃斯帕叔叔。”
埃斯帕看都没看他一眼,收拾着行李,抖开床铺。
他只能无精打采地继续趴回椅背上,望着窗户玻璃出神,喃喃小声道:“她长得可真好看,像斯妮葛洛席卡(雪少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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