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祈祷的信徒。人们恳求女神赐予健康、力量与勇气,恳求繁荣兴旺。
我也曾经恳求过,而我此刻孤身一人。
我无法再如从前一般,跪拜在祭坛前,忠诚又单纯地恳求神恩。
风通常诞生在下午两、三点后。
峡谷吸饱了阳光的热量,才有力量将空气抬升起来,送往山巅,形成气流、形成风。
我骑着栗色马,穿过白雪覆盖的荒原。马儿轻巧跃过小溪,继续朝着碎石滩上方的山腰走去。
那里会有住着红松鼠与猫头鹰的雪松林。雪压满针叶树冠,一点点动静都能惊得积雪簌簌掉落下来。
我拉起兜帽,坐在马背上,任凭那些掉落的积雪砸在肩上。风掀起地上的雪尘,卷作漩涡朝马蹄袭来。
当马儿跳上一块崎岖的岩石,与我一同眺望远方朦胧如淡墨的群山轮廓,我轻轻舒了口气。
抚摸着马儿竖起的绒毛立耳,我噙着一丝笑,垂下眼,轻声说:“这些原是想带她来看的景象……如今,只能拜托你与我作伴啦。”
马儿打了个响鼻。
我从鞍侧的褡裢里拿出胡萝卜,喂给它。它一边咀嚼着胡萝卜,一边往回走。
花费了十数年光年才完整竣工的水渠,从父亲的父亲那一辈起便在修建的水渠,运载着洁净的水源从湖泊引向村庄的人力工程。
水渠一路陪伴着我们的脚步,从人的聚集地走向自然,再原路返回。一如修建水渠时,村庄里小孩长成青年、大人老去,而老人离去,循环不止,时间不停。
那一天从山麓下来,我发现向阳缓坡的草甸上,奔来一群经人驯养的骏马。
领头的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毛色浑然纯黑,找不到一丝杂毛,奔跑时全身肌肉线条恍如流水般颤动。
它无忧无虑地奔跑在最前方,远远甩开身后的马群一大段距离。一抹乌黑墨染,仿佛是风有了形状。
我勒住缰绳,停在山坡上,远远眺望那匹墨染的骏马。
当晚我询问牧马人后,得到的答案与我猜测的一样。
那是原本为了赛马会预备的头等奖品。
准确来说,是从很久很久开始就在精心准备的一个礼物,在所有人都以为很快我就会嫁给希恩·卡里金的时候。
它会随着我,一起去到卡里金家。
然后婚约就那么解除了。
后来,我又在来信里说今年预备举行一场赛马会,请总管先筹备起来。我想让带回来的友人畅快地体验领地里的风土人情,度过一个美满的冬天。
与王都最关注的,神权色彩浓厚的降临节不同,乡下边镇的人民更关心的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节庆。不同的乡土,会孕育出不同的地方性节日。
洛特尔南历年隔三差五就会举办赛马会,不同城镇社区的人会兴高采烈地赶来赴这一场一年里难得的盛会。
宝马配英雄。
这匹美丽的骏马应当有一个配得上它的主人。
总管小心问我,要不要去看看这匹马?
那神情仿佛生怕触及我什么伤心事。
我摇摇头,说算了。
可是直到深夜里,我还是忍不住带着灯烛去马厩里见这匹漂亮罕见的漆黑骏马。
总管说,它有部分血脉来自沼泽里的野马王。那匹马王无法被捕获,它即便老去,也会自己找个人迹罕至的秘境独自等待死亡。
它的眼眸黢黑,浑黑的皮毛光滑油亮,宛如上好的丝织品。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一丝光泽。看起来就像是从天空摘下一块含着繁星的夜幕。
“它真漂亮。”我说。
总管问我:“小姐,还希望今年的赛马会举办吗?”
我提着风灯,仰望着漆黑的骏马,看了许久,才回答:“请照旧举行吧。”
至少让我继续看见这匹原本为庆祝她到来而准备的骏马,在旷野里奔驰起来是何等光景。
时间不为任何人的悲伤停歇。这样一匹好马的生命也不该被浪费。
人们也不该被拖进我的悲伤里来。
我向他发誓,我会在全身冰凉之前回到卧室。劝走总管后,我一个人在马厩里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手放在膝上,风灯搁在脚边。
随后,我想起曾被她亲吻过的指尖。
我把手指放在唇上,像她那样亲吻自己的指尖,随后是指节、手背。
就像是在重温来自过去的回声。
在我怔怔出神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细微响动。正俯首在马槽里啃食温热谷物与燕麦的栗色马突然抬首,笔直看向我的身后。
我腾地站起来,厉声喊道:“谁在哪里?”
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空落落的。
随即,一个小孩从黑暗里滚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小孩,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可以称之为小少年。单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城堡或是附近人家打杂跑腿的小学徒。
看到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我顿时松一口气,柔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为什么深夜在这里?”
小少年从地上爬起来。
他用着不符合年纪的冰冷目光瞪视我。我一愣。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目光错开我,直勾勾地盯着我侧后方的栗色小马。
他抬起手臂,用衣袖大力地擦拭脸颊。力道凶猛到看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块皮撕下来。
小少年动了动唇,在栗色小马亲切温柔的低鸣呼唤下,终于开口了。
“…我想来见我的小马坚果。”
“坚果……?”
我一转身,栗色小马就像见到老友似的吁吁鸣叫起来。这小姑娘显得太欢快了,以至于我忍不住抬手抚摸它的长鬃。
而这时,我突然发现,小少年的眼神像冰镐一般死死钉在我的手上。我抚摸着小马的那只手。
混杂着羡慕、渴望与嫉妒。
“你认识它吗?”我视线在他与小马之间来回,“你给它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