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给您听。前提是……”
他咽了下口水,看向我,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布满雀斑的的稚嫩脸庞强装镇定,难掩紧张。
“您愿意收下一个擅长照料马匹的侍从吗?”
瑞安忍不住吞咽口水,生涩地单膝跪下,右手抚上心口,学着那些他看到过的骑士所为动作。
“我很擅长照顾马匹,我识字,还会简单的口算。”他语无伦次地一条条干巴巴陈述起自己的长处,“我……我还跑得很快!我很机灵,我能帮你做任何事。”
此刻他完全没了方才那副刻意扮演愤世嫉俗时的流畅,口舌笨拙、紧张过度,说着说着都流露出几分对自己的绝望。
他仰起头,希冀地望向我,嘴抿了又抿。
“…我会努力逗您开心。”他小声说,“您能收下我吗?”
城门上锁,人们离开,夜幕落下。他却躲起来,屏息凝气,在黑暗里藏匿到深更半夜,等待到此时孤注一掷,就是为了这一刻。
向我、向这片领地上世俗意义上地位最高的女性,唯一能牵制所有人、影响所有人的存在。
展示他的存在、他的声音、他与愚钝同龄者截然不同早熟,以及活跃头脑。
这是一场风险极大的投机。
从得知领主车马回到洛特尔南那一刻开始计划。
马厩外的夜风呼啸,隔着墙壁都能听见呼呼的风声,树木摇曳的声音。
半晌,我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杂乱的头发。
“你是个年纪轻轻的小投机者。”我在他紧张惶惑的目光里说道,“你的小聪明很有用,也并不令人讨厌。我记住你了。”
瑞安鼓起脸,这时候才忍不住流露出符合年纪的幼态,有点不满地嘟哝:“为什么是小聪明?”
我笑了笑,说:“因为啊,这一套方法如果是对付我以外的人那就不奏效了。”
瞧他那难掩心虚的眼神,就知道我说中了他的心事。
“我是个女性,女性向来都是善良单纯、不谙世事,容易感动的人,对吗?”
尽管我心平气和地说着,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却显得越来越畏缩,生怕被责备。
“我又是个养在深闺的年轻贵族女性。”我食指抵在下颌,想了想,“好像更好骗了?一听到人们生活苦难,立刻会哭得食不下咽。稍微吓唬一下,就会吓得立刻朝女神忏悔自己的罪过——你是这么想的吧?”
“……”
他还是没回答,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给自己写了个不错的剧本。不过,万一等待你的不是我的同情泛滥,而是一顿毒打,你怎么办?”
瑞安张了张口,视死如归般闭上眼,声如蚊蚋:“我赌您不会。”
他赌最多就是被教训一顿赶出去。
此刻他心底五味杂陈,这种小算盘被当场揭穿一一细数的经历……跟被毒打一顿差不多煎熬啊。
“您是伊尔兰伯爵的女儿。”瑞安说,“所以您不会。”
我一顿。
我说着你过来,然后将他抱在怀里。
瑞安的脸腾地红了。
他张张口,闷声憋出来一句:“我身上脏。”
我笑了笑说:“衣服脏了清洗就好。你身上是温暖的,我很喜欢。”
说着摸了摸他鸟窝一样头发杂乱的脑袋。
“只是你有一点弄错了。”我松开他,指腹轻戳他的额头,“你的目标不该是逗我开心。”
他茫然地摸着额头被戳过的位置,问道:“为什么不是?我说错了吗?”
这是个超乎寻常聪明的孩子。只是在这个世道,他的聪明若是无人加以引导,就很容易走错方向。
“你瞧外面那棵树。”我将提灯放到窗台上,“瞧,它长得那么高,比其他树木都高。树上缠绕着藤蔓,一棵树就是一座云中花园。可是脱离树干,藤蔓就没法爬那么高。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不得不照着规则行动,憎恶着大树,又顺着大树朝上爬。”
也许有的大树不够强壮,反过来会被寄生的藤蔓给活活勒死。藤蔓继续顺着枯死的树木尸体往上爬。
更多的是树木与藤蔓一起朝着更高的天空伸去,然后遮天蔽日,不漏半点阳光给地面的生灵。
阶级划分、既得利益者,与他们无可奈何的伥鬼。
这就是生存规则,这就是被正当化的弱肉强食。
我望着窗外时的目光寂寥,侧脸轮廓沉没在烛光里,就像一艘搁浅在礁石浓雾里的船只。
“可是藤蔓最终只能抵达大树所抵达的最高处。超越不了树梢,抵达不了天空。”我说,“照着这规则走下去,你的终点,永远止步在天空之下。”
我看向他。
“对你来说,我亦是那棵树。有朝一日,我这棵树枯死了,你作为藤蔓要到哪里去寻找新的起点?”
只有真正超越时代的强者才能挣脱规则,战胜强大的历史惯性,走出新的道路来。
可是那对力有不逮的普通人来说,多么遥不可及啊。
我光是妄图反抗一次剧情安排的命运,就迎来那么惨烈的教训。
我是个转生来的穿越者又如何呢?
一个与世道格格不入的灵魂,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挣扎浮沉,还妄想获得自己的幸福。
在一个连表达善意都需要拐弯抹角,生怕引起上位者戒备的世界。
在一个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畅快直抒胸臆,必须绞尽脑汁遮掩真实想法才能完成所念的世界。
在一个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可原因甚至不在于你自己身上的世界。
在一个只要是高于你阶层的人,就可以无需理由,肆意践踏你的世界。
在一个你随时都会被放弃的世界。
转生除了给我一段毫无必要,只会刺痛我的真相,给我一堆毫无必要的希望、良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