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未婚夫紧密相关的人。
还是一直不喜欢我的那个女骑士。
未婚夫最信任的左右手,那位容貌端丽,性情冷漠,少言寡语的女性。
名叫谢伊的副官小姐。
猝不及防的,我与那双玻璃般剔透的瑰红眼眸对上视线。
电光火石间,好似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我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却像是看到猎物的猛兽一般,闲庭信步般催动马匹靠近过来。
黑色长发的端丽女性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以一种近乎睥睨的眼神。
礼帽边垂下的黑色纱网挡在小半张脸前,竟然给了我一丝直视对方的勇气。
我下意识仰起头望她,以至于雪白的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人的视野里。
“晚上好,少尉。”我说。
她神情寡淡,一言不发,眼神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似乎看着的不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石头,或是一座路灯。
她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似的柔靡沙哑:
“贵安,小姐。”
……
据谢伊解释,今晚宪兵队恰好换防,负责在卡里金家宅邸附近区域的守备工作。
又恰好看见我马车折返回途,担心夜路途中遇见什么问题,就跟上来询问。
其实这些解释都是她的另一位同僚路易在说,那人有着棕金色的短发,一副笑模样,给人平易近人之感。
谢伊大部分时间只负责面无表情和点头。
我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静静聆听着路易妙语连珠的笑话,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他们没有谈及和我的婚约者。
路易很会说话,总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拐带到轻松些的小事上。
最关键是,他们没有说出宪兵队会上来盘查我们马车的原因。
往常我如果是夜晚从卡里金家出发回家,瓦罗娜夫人一定会吩咐伯爵府里的护卫们护送我到家。
如果我的未婚夫难得从士官学校回来,她则会笑眯眯地将护送任务安排给他。
而今天晚上,我的马车孤零零出现在白雾浓密的夜街上,却没有卡里金家的护卫们骑马跟从。
最起码在这一刻,我的心里对他们充满感激。
谢谢他们,没有点破我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伪装,帮我遮掩难堪。
两人——最主要是路易同我告别后,回到宪兵队伍里去。
我想起马车里没送出去的礼物,干脆地扒开外面华而不实的包装,让女仆直接拎着榉木酒箱送给谢伊,还给了些赏钱。
请他带宪兵队换防后去买些吃食,大家喝酒松快松快。毕竟夜晚巡防非常辛苦。
我知道谢伊喜欢未婚夫。
她不喜欢我。
她那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反感,不针对我,却也从不和我交谈,目光更是从未正眼看过我。
女佣紧张地跑回来,站在车外对车窗里的我说:“小姐,谢伊少尉让我们等一会。等到其他人过来换岗,他们顺路护送我们到家。”
我一怔,下意识抬头便去看路灯下的青年们。他们肃容笔直地站在路边,等待着交接。
而谢伊就在队伍的最前端。街灯的光芒撒在她的身上,半边沉在街巷昏蒙的阴影里,半边沐浴着灯光,宛如黄昏与清晨不可思议的交错。
没一会那边又来了一只队伍换岗。我坐在马车里发怔,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背诵最近读的一本书上的段落。
背到第三段的时候,他们完成了交接。谢伊打马过来,在我的马车边停下,俯身对车夫说:“走。”
伴随着轻微的颠簸,马车又行驶起来。
哪怕在走神的期间,我的脊背也下意识地保持笔挺,微微昂起下颌,像是随时在等待觐见皇帝。
窗边的月光陡然被遮去一片。我一抬眸,就看见谢伊正骑在马上,刻意缓下速度与马车同行。
不知是否为巧合,还是我的目光冒犯到她。她微微侧首,朝我投来一瞥。
我条件反射对她扬起礼节微笑:“非常感谢您。”
她冷淡地别开脸。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悄悄安慰自己,她不喜欢你是应该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定要喜欢我的理由。
不喜欢我的理由恐怕更多,多得无穷无尽。
无论是因为嫉妒婚约很少对我假以辞色的贵族小姐们,亦或是因为我频繁造访迟迟不肯放弃而不堪烦扰的卡里金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曾奚落我,更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还考虑到我的安全,不辞辛劳提出护送。
我非常感激她,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从前婚约者为什么力排众议,那么器重她。
宪兵队的成员大多是小贵族的子弟,少有平民。我从没有听说过与谢伊同姓氏的贵族。她应该是平民出身。
长相精致绝伦、作风无可挑剔,表里如一的端正高洁。
我认为她是比一些世代相传的贵族,更加配得上高贵这个词的人。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在临别前,对她说:“我能邀请您有空的时候来喝茶吗?”
她朝我微微俯首。
“多谢抬爱。最近王都的袭击事件频发,宪兵队需要高度警戒,恕我无法赴约。”
我感觉她在讽刺我大晚上出门给她们增加工作量。
夜已深了。
临别时,夜里起的风都比白日凄凉萧瑟。
我忍不住抱住双臂,裹紧披肩,望着那一个个身着制服消失在雾后的身影。
风扬起我的长发和裙摆。
偌大的低落再次笼罩住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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