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
留下!必须留下!
别再做出后悔的事, 转过身,踏出这道门,你便一无所有了, 他将彻底失去他!
他心底那个声音是这么说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要留下!”
这不是夕影期待的答案。
这算什么?
弥补?还是偿还?
无论是什么, 夕影都不想要了。
但他被少年的声堵住, 堵地喉咙像哑了一样, 吐出的话吞不回去。
微愕后,他嗤笑一声,明明是嘲讽, 苍舒镜听入耳中, 却不觉苦涩,夕影答应留下他了。
他松了口气。
少年天生就看不见,却对声音与气味极敏感。
他闻到秋露白的酒香, 又听见吞咽声, 水流泊泊倾淌。
他下意识地:“不要喝那么多。”
又抿了抿唇:“不好。”
“你倒是管起我来了?”夕影瞪他。
但对方看不见, 哪怕他瞪地眼珠子都淌出来, 也没什么意义。
夕影:“留下, 便是我的奴,只有服从主人命令的份, 哪儿有你说话的余地?”
少年咽了咽喉咙,垂睫:“……是。”
“跪下。”夕影忽然说。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跪在夕影面前。
夕影垂睫睨他。
这般瞧着,顺眼多了。
他们在人间临安城,昨夜死了一个罗老爷, 苍舒镜留下必然有风险。
夕影不担心苍舒镜的死活, 唯独怕影响兰娘子的平静生活。
苍舒镜这张脸倒是可以幻化成别的模样, 可就算夕影再憎恨这张脸,却也不想给他换作别人的模样,他嫌恶心,这红尘中的尘世面容,哪一张他都看着烦躁。
更何况,就算敛去面容,他是瞎子,顶着这双如此特色的琉璃眸,也很容易被发现。
留下他,倒真是留下了个麻烦。
夕影无法,只能去处理了罗老爷的案子。
抓了几个为祸人间的邪修,让他们顶了罪,杀人的到底是夕影,但入府的只有苍舒镜,人还消失了,若不拿“真凶”归案,很快会查到苍舒镜头上。
待到处理完一切,这会儿,倒真云散雨霁了。
夕影给沈悬衣去了一封书信,让小兔妖送去极仙崖。
小兔妖有些不解:“哥哥和沈师祖,都能瞬息万里,为何不见面直接说清楚啊?”
夕影只笑笑道:“我不想见他,他也不想见我,隔着书信倒能留几分颜面。”
小兔妖捏着烫上火漆的信,还是不懂。
“去吧。”
夕影也没解释,只勾唇道:“速去速回,阿娘今夜做了蒸糖糕。”
小兔妖咽了咽喉咙,一溜烟消失原地。
夕影不是不想见沈悬衣,他是不敢,更怕沈悬衣来到这间小院,瞧见苍舒镜。
他在书信里只提及一件事:时隔十六年,他想明白了,师兄说的对,他应该找回所有碎魂,修补好天梯,离开这个人间,回九重天。
他会去沧州,他约沈悬衣于沧州见,届时,他们共商修补天梯一事。
这是沈悬衣十六年来,最为坚持的一件事。
却也心有迷茫。
是……
他舍不得夕影离开,但又要亲手促成此事。
魂魄不全的神,是回不了九重天的,哪怕天梯修补好,哪怕他集齐所有散落的碎魂,唯独天虞这一魄,最让沈悬衣头疼。
收到这封信时,他心想:天下苍生和夕影的自由,他哪个都舍弃不了。
若天怜见,哪怕拿他的魂魄去换也好啊。
可他不够资格,他的魂魄压不住殊命谷,更修补不了夕影魂魄的残缺。
除非……
是他。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魂魄散成烟尘。
沈悬衣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怎么就被愤恨冲昏了头呢?
他应该偷偷留下苍舒镜的,拿他的魂魄赎罪,总比毫无价值地消散好啊!
事已至此,暂且不论。
沈悬衣对小兔妖说:“信我收到了,你回去吧,告诉他,我会去沧州等他。”
瞧见小兔妖走神,沈悬衣眼眸微眯,音容骤冷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事?”
“啊?”小兔妖回过神,直摇脑袋。
但他满眼写着“有事,可我不能说。”
沈悬衣如何看不明白?
这小兔妖对夕影忠心耿耿,不是他能套出话的,何况,夕影身边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放松的人,沈悬衣不想逼问,破坏这份情谊。
他只挥袖,让小兔妖回临安。
又补了句:“他性子倔,遇到事从不多言,你若望着他好,记得将他解决不了的事说与我听,我总能想想办法的。”
小兔妖咽了下喉,铺陈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只道:“好的哦。”
单纯的小妖总记不住烦忧,一下极仙崖便欢欢喜喜往回奔,满脑子都是香香甜甜热腾腾的糖糕。
蹦蹦跳跳,极为活泼,哼着不知名小曲,推开院门,还未走进夕影房间,忽地就呆楞住了。
那个和苍舒镜长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年,半跪半蹲在夕影面前,夕影垂睫觑着他,脚一抬,哗啦啦的洗脚水泼了少年一脸。
是恶意的。
夕影面无表情地说:“烫。”
水溅在少年眼睫上,狼狈地洇湿额发,他却半分愠怒的模样都没有,抬起手背揩掉一脸洗脚水,低声道了句歉,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双玉足,揣在怀里,舀了瓢冷水添进去。
又被掀了一脸水痕。
“凉。”
少年又舀了瓢热水添进去,这回又被嫌烫。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夕影似乎对这种游戏玩不腻,地板湿漉漉的,快被淹成汪洋了,少年亦浑身湿透,寒气侵着,湿衣透寒,冷地直颤。
大约是终于玩腻了,夕影不再挑剔。
任由少年捧着他的双足,浸在温热的水中,舒服地犯困。
待到水温凉下来,少年扯过干燥的布帛,一点点将双足擦干,不像是给人擦脚,倒像是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