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也可以走路。”
只是不慎便会被碎石扎破脚心,他可以小心点,再小心点,总之,那双沾满血污的鞋他不会要了。
兰娘子忙不迭奔回屋里,取来一双鞋,让他趿着。
新鞋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鞋底柔软,鞋面还绣着素色的梅花瓣。
一穿上,脚就捂热了,就不冷了。
兰娘子执他手,要带他回去。
絮叨着:“这晚上多冷啊,又下过雨,被淋了没?回去泡个热水澡暖一暖,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她刚要阖上院门,一抬眼,院外长道上还站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
少年浑身泥污,俊俏的面容都蒙了尘,双手捧着一双鞋,衣衫褴褛,脚上伤痕累累,他不像夕影,他看不见,避不开碎石枯枝,这一路走地艰辛疼痛,却非要倔着跟来。
“这孩子是?”
兰娘子喃声。
又发觉那少年紧抿着干涸皲裂的唇,一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空洞无神。
是个瞎的。
明明看不见,偏偏眸子准确无误地搁在夕影身上。
兰娘子陡然心颤。
夕影却“啪”地一声阖上院门。
“没什么,一个乞儿,别搭理。阿娘帮我烧热水吧,确实好冷,我想沐浴。”
兰娘子心底犹疑,倒未多问,只点头便去了伙房。
往日里,也会遇上乞儿来家门口讨饭。
夕影心善,常常给了饮食不算,还捏点碎银子散出去,那些乞儿连连谢过,叩头退下。
转日,又有些生面孔里夹杂着几个熟脸庞,来乞讨,兰娘子一瞧就知,这些乞丐是看准了夕影心善,传开了就都来占便宜。
有时候,夕影不在家,兰娘子给点吃食,那些乞丐反倒表情苦涩,欲言又止,打发不走,愣是守着门外,等夕影回来,讨要银钱。
这分明就是人心不足!
这哪儿是乞丐啊?
这简直就是粘上了,刮不掉的狗皮膏药!
兰娘子不想驳了夕影的善心,只私下里编了个借口,对那些乞丐愤愤道:“我家孩儿虽心善,一直接济你们,但他近日要成婚了,钱财自然要作彩礼给新嫁娘,没钱给你们,你们早些断了这念头吧,有手有脚的,做点什么营生不好,偏偏乞讨蒙骗!”
岂料,那些乞丐脸不红,心不跳。
还理直气壮地叉腰,敲地破碗哐当响:“小公子怎么能成婚?怎么能将给我们的钱拿去给别人?!”
“你——!”
“你们——!!”
兰娘子气地无话可说。
将这泼皮无赖的行为同夕影讲后,夕影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
笑地无奈,笑地伤心,笑地绝望。
又古怪地平静。
他只说:“好,不管他们了,阿娘说的对,有手有脚的,自己不谋营生,靠着被人施舍,还如此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着实可笑。”
他不该管了。
他看透了。
这些乞丐,他就说怎么如此眼熟。
原来,他都看了数千年了。
凡尘的乞丐穿着褴褛衣衫,敲着破碗,一开始是祈怜求施舍,后来就变成理所应当地索取。
仙门的乞丐光鲜亮丽,口口声声地将神捧上极高的位置,让自己卑微着处于弱势,匍匐在神足下,也趴着神的根须,拼命汲养。
并无不同。
夕影还真是给惯了啊。
他带着碧落川留在人间,给修仙界足够的灵气修炼,他一魄化天虞,镇压凶险,让人再无近忧,而那远虑……唯有飞升一事,这事他们也赖着夕影,求他修复天梯,好给他们铺陈一条光明大道。
努力?
为什么要努力?
他们有神明啊,他们可以得来一切,不费工夫,为什么要努力?
努力都是逼不得已,没有办法。
但他们有办法,他们还可以像那菟丝子一样,攀在巨木上吸取养分,直到将夕影吸干。
原来,夕影从不是依附苍舒镜的菟儿丝,整个红尘才是吸血的水蛭。
夕影讨厌那些“乞丐”。
兰娘子也不喜欢。
但今日,她觉得这衣衫褴褛的少年,不像个乞儿。
少年踌躇原地,不愿离去,也不敢靠近,唇抿成一条直线,只默默站在那儿,话也不说。
……
屋内烟雾迷蒙,都是水汽。
夕影泡在热汤中,皮肤被熏出微红,昳丽魅惑,他仰头靠在浴桶边沿,凝脂成玉的手臂抻直,任由小兔妖为他搓背。
夕影凝神看了会儿认认真真的小兔妖,下颌垫在手臂上,笑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啊?”
小兔妖无暇分心,捞起袖子奋斗。
瞧他这模样,夕影笑地更夸张了。
“你像我家养的童养媳,跟着阿娘学习如何照顾我,只等着长大了嫁给我。”
小兔妖愣了。
夕影话题转地飞快:“你想不想当妖王?”
小兔妖更傻了,“啊”地小嘴张圆,兔耳朵一抖一抖的。
夕影笑着揉了揉,抬起手臂盖着眼眸,浑身放松道:“我给你谋个出路吧,这红尘中为什么一定是修仙之人当道,妖和魔凭什么就被压制,谋不来出路,要一直畏缩在暗处,任人欺凌?说起做恶事,人可不逊色妖魔啊。”
这番话给小兔妖听得心惊胆战。
红尘中的人太多了,妖魔一直都是异类,是遇见便会除之后快的存在,这是约定俗成的。
凡人对妖魔闻之色变,修仙之人遇妖魔,甭管是善是恶,杀了再说,那是替天行道,是正义之举!
而妖魔呢,弱一些的,一见着人就像曾被打断腿的狗一样,吓得四处逃散。
这多不公平啊。
夕影抬起指尖,被热水熏地微红,如青葱嫩白上开出的靡丽花朵,挑起小兔妖的下颌。
他的眸朦胧在雾气里,瞧起来如隔云端,不真实。
流光暗紫,嗓音旖旎。
“在我离开前,为你谋个出路吧。”
小兔妖一惊,讶地瞪圆眼,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