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奴仆,说了不该说的话,夕影就当个恶人惩处了他们又如何?
他们不一样。
在夕影这个凡人面前,那些旁系兄弟都会点仙术,碰上了暗地里也会整他一下。
夕影知母亲不太喜欢他,他不会去告状,苍舒镜也是,他站在这个兄长面前不用比,自然就蔫下去了。
对方还知他来历,他何必自取其辱?
偶尔撞上夕影被欺负,苍舒镜也会呵斥那些旁系兄弟几句,但他们下次还敢。
夕影忍不住对阿昭说:“苍舒镜是装的吧?”
“什么?”阿昭不解。
夕影委屈地趴在窗边美人榻上:“他故意在我面前装作好兄长的模样,每次教训他们的话都软绵绵的,他其实也很乐意那些旁系欺负我吧?他就是故意的,说不定还是他撺掇的,他不喜欢我,更不希望我回来,此前的十几年都没兄弟,乍然冒出一个弟弟,还是身份尴尬愚笨蠢钝的,他肯定觉得丢脸,才故意找人欺负我!”
夕影不无恶意地,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他靠在美人榻上不能动,今日在湖边“不慎”摔倒,磕在假山石上,小腿撞得青肿狰狞,疼得要命。
一顿发泄后,他发现阿昭沉默了,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异样,但很快又恢复成平时模样。
拿了膏药凑过来,一边帮夕影上药,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影少爷,您别多想,大少爷这个人万万不可能有那么多心眼的,他性情温和,不爱苛责人,难免做事柔缓,并非他有意放纵。家主和玉挽仙尊给他布置的功课任务都很多,他很忙的,这一次是听闻您回来了,才赶着完成任务,一出秘境就忙不迭回来见您了。”
夕影越听越难过,连阿昭都向着苍舒镜,倒显得他才是那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阿昭将那颗装在锦盒中的深海鲛珠取来,笑着递到夕影手中。
“您瞧,那深海鲛珠何等珍贵,这次秘境就出了一颗,他都拿来给您当见面礼了。”
熠熠生辉,光芒潋滟,是难得的宝物,传闻在凡间,这样的一颗鲛珠足以买下半座凡间城池。
任谁看了,都觉得兄长待他极好。
夕影却越看越觉得刺眼。
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坏脾气,一咬牙就红着眼发了疯似地将那半掌大的鲛珠掷到地上。
一阵清脆声响,伴随着阿昭的尖叫。
鲛珠摔碎了。
“谁要他的破东西?!谁要他的怜悯?我自己不能挣来吗?我和他一母同胞,他有的我都该拥有,我怎么就比不上了?”
嘴上说的狠,可夕影知道自己输了。
他就是比不上苍舒镜。
苍舒镜尚在襁褓,被母亲拥在怀里时,他溺在溪河中,差点淹死。
苍舒镜金枝玉叶地在满怀期待中长大时,他蜷缩在矮柜里,听着养母被`嫖`客侵犯,他捂着自己的嘴不敢漏出半点声。
苍舒镜拜入仙门,成为天之骄子时,他在春楼被迫学习媚客之术,差点成了出卖身体接客的小倌。
他从一出生就落后了,他努力过,可学不会,怎么学都学不会。
他和苍舒镜只差了十五年光阴,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任阿昭怎么哄,夕影都止不住眼泪。
他从没这么伤心过,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颓败感。
养母死的时候,嬷娘将她扔去乱葬岗,夕影偷偷跟过去,用草席将她裹好下葬,坟坑是他用手挖出来的,又一捧一捧地埋好土,当时指甲都掀翻了,血肉模糊很疼。
可那时候,他也没这么难过过。
他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夕影将自己关在宣止楼里,不想招惹那些旁系,也不想见苍舒镜,只有段夫人偶尔传唤才挑着偏僻小路过去。
段夫人遣了很多人教他该怎么做一个仙门公子,他们要把他以前的一切彻底刮干净,就像入髓之毒,要刮骨治疗。
夕影学地很辛苦,但他咬牙坚持。
他忽然想起被杖毙的那几个奴婢。
周嬷嬷说他们不忠不慧,愚笨之人不死何为?
偏巧,他至今日才发现自己也是个愚人。
父母太想将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仙门公子,可他从小浸淫在秦楼楚馆那种地方,字倒是认识,也能附庸风雅作诗两首,当着请来的先生面念出时,却被连连几声“有伤风化,粗鄙不堪”怼地一脸茫然。
无论换了多少位教书先生,在他们口中,他的诗作都是粗俗鄙陋,下作卑贱,不说苍生情怀,侠骨凛然,就连风雅事物都被他写成了风月情`事,气得先生险些吐血。
气走了教书先生,还有教他仙法的长老。
据说这位长老是父亲卖了极大的人情从天虞仙山请来给他启蒙的。
可这仙法与习字读书不同,于仙门弟子而言,修炼就像呼吸吃饭一样常见,天生就会,可对夕影来说却是无字天书,大惑不解。
就像教一株草木如何捕猎,教一只兔子如何放弃食草,以吸纳阳光之能存活一样荒唐。
纵他想破脑袋,也参悟不清。
他怕又气走一个让父亲失望,只能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钻研,却连个吐纳练气都做不到。
他不是懒,是笨,是毫无天赋,顽石难琢。
长老对他直摇头,说要请辞。
夕影很怕,怕到夜夜失眠。
段夫人无奈地问他:“刘先生、赵先生、吕先生,还有长风长老都走了?”
夕影仓惶不安地点头。
没想到母亲叹息一声后,并未斥责他,只喃喃道:“兴许是天意。”
又无比哀怜地看着他:“这样下去,你的灵脉何时才能开启啊?”
夕影近日才知,凡人与修仙之人最基本的差别便是拥有灵脉。
无灵脉者无法修行,若不是夕影体内有沉睡的灵脉,也不能那么快确定他是苍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