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睡下可好?”陆知杭望着他, 试探性道。
“嗯。”云祈端详了会,就着身位倚靠在了陆知杭的肩头。
“……”陆知杭犹豫了半响,伸手拦住那消瘦单薄的美人, 将他的身子固定住,免得受马车颠簸之苦。
阖上双眼的云祈雍容散漫, 长睫犹如蒲扇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在发觉左臂被温热宽厚的手掌揽住, 嘴角微不可查地掀起一抹笑意。
陆知杭只觉得这姿势古怪得很,若对方是女子,他怕是心中一片柔情, 亦或是心猿意马,可一想到怀中的人是男主, 方才升起的情丝又被掐灭了。
他侧过脸,低头盯着眼前的人,失了血后愈发的苍白了起来,可五官仍是俊美精致得与妖孽无异, 眼梢微红,眉间的血痕更添几分妖冶。
可惜了, 等这伤好了,非得留下疤痕不可。
陆知杭眼眉低垂, 无声地凝视着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的怀中人, 没来由地回想起了在密林中的惊险一幕。
云祈为了伪装好女子的身份,刻意将身形塑造得消瘦单薄, 可掌心处触及到的温度仍是滚烫,肌肉线条适度紧实, 那日在鼎新酒楼对方的衣物倘若只着里衣, 说不准他就发觉了。
当时碍于礼数, 并不敢真的肌肤相亲,用力揽住对方。
这般瘦削的身影当时缘何能义无反顾地挡在身前呢?
若是没有那张面具,亦或者云祈出手的速度不够快,那张宛若祸水般的脸,是不是就会被长刀贯穿?
想至于此,陆知杭呼吸一滞,心尖好似有万千蚂蚁啃噬,揽着对方的手掌不自觉紧了一分。
他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只觉得男主还真是祸水,扰得他为情所困,不知该拿对方如何是好。
若是云祈能狠下心,那他们日后为敌也好,成为刀下亡魂也罢,偏偏对方用的是美人计。
可他所爱的,至始至终都是‘盛予行’,那个风华无双的女子。
“我都做好你要将我碎尸万段的准备了。”陆知杭长叹一声,低声呢喃了一句。
怀中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眉间渗出的血迹逐渐凝固,陆知杭将手中的帕子随手搁置在一边,低垂着的双眼如潭,神情颇为专注地注视着那动人心魄的睡颜。
穿过郁郁葱葱的密林,车厢外狂风猎猎作响,吹起窗幔在空中摇曳。
靠在肩头的人儿抿紧唇角,大风吹起如墨的发梢,撩过陆知杭的下颌,轻轻痒痒的感觉令人异常悸动。
他定定地看着云祈,眼神微闪,说不清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会安静下来了,他倒是有闲情想些有的没的了。
要是可以,他很想对云祈说一声:男主,你人设崩了。
对方的情意之深,出乎陆知杭的意料,竟愿意为了他舍命,那柄剑但凡刺得深了些许,后果可想而知。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我……”陆知杭张了张唇,俯视端详着对方的面容,又迟疑了起来。
起初已经做好决定,与云祈一刀两断,对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可突然来了这一出,这决心就像是块豆腐般,只需他人轻轻一捏就会轰然碎裂。
可他本就对男子无甚兴趣,上一世在医院轮科时,也接触过一些这类人,陆知杭不歧视,但不代表他能接受,云祈的步步紧逼反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车厢内的嘈杂又重归平静,清浅的呼吸声喷洒在肩头,伴随着车轱辘声,无端地升起了一丝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陆知杭轻轻拍了拍云祈的肩头,等着马车稳稳地靠在了王大夫家门口,温声道:“到了。”
“嗯。”云祈半睁着眼,抬眸仰视着陆知杭,神色不明。
从他舒展的面部肌肉来看,陆知杭料想对方心情应该不错,钟珂方才停好马车后就去敲了王大夫的家门,可怜年过六旬的医者堪堪治好坠马的手臂,又得伺候云祈的刀伤了。
“可有帕子?”云祈从陆知杭的身上起来,声浮气弱道。
待看到心上人蹙紧的眉头,眼底一闪而逝的心疼,嘴角微微勾起。
“没了。”陆知杭身上仅有的帕子都贡献在了云祈身上,这会再让他找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第二条来了。
“殿……咳,小姐,我有。”钟珂刚敲完门回来,听到自家殿下索要手帕,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条上好的丝绸来,都是平时备着给云祈用的。
接过侍女手中的锦帕,云祈反手把脸包住才在搀扶下缓步到王大夫的家门口等候。
这回伤的乃是当朝的皇子,哪怕王大夫尚还蒙在鼓里都不敢耽搁,匆匆跑了出来,亲自上前迎客。
他清楚对方乃是阮城的贵客,接到云祈受伤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去通知了阮大人,而后在看见蒙着面的云祈身上好几道伤口后,差点没用八人大轿把人抬进来。
在一番望闻问切,面对陆知杭探究的目光,王大夫迟疑了片刻。
“可有大碍?”陆知杭见状,目光微冷。
他方才还没全部看过,只瞧了手臂那处出血最大的,不过是伤到皮肉,防止溃烂,修养些时日就好了,不然哪还有心思在车厢内胡思乱想呢?
“咳,老夫得替姑娘再检查点隐私的,公子在这怕是不妥。”王大夫权衡过后,堆笑道。
“好。”陆知杭若有所思,背过身去,往屋外走去,还顺道带了个门。
晏国并非没有医女,自己不便看的话,王大夫自个也该避嫌才是。
难不成真有什么自己疏忽的地方不成?
陆知杭左手背过身去,眺望院落的一片姹紫嫣红,暗暗思索了起来。
“待会我还是亲自再检查一番为妥。”陆知杭长长地舒了口气,试图驱散心中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