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威成为太子伴读的事,仿佛石子落入海中,表面没掀起涟漪,海底却波涛汹涌,看不见尽头。
唐臻刚从奉天殿回东宫,还没脱下朝服就有宫人前来报喜。梁安和胡柳生的症状已经有所好转,明日就能回唐臻身边侍奉。
他噙着笑看向左右,眉宇间盈满天真,“孤还以为民间话本中记载的事都是愚民杜撰,没想到竟然如此灵验。岑卿还没踏入东宫,梁卿和胡卿那里就有好消息......”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只是摇了摇头,跟在唐臻身边的宫人却已经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因为东宫的风水不好突逢煞气,才会有太子殿下病倒之后,四名伴读也连续遭难,只能卧床休养。
太子殿下如今,对此深信不疑。
开国皇帝曾下令,日日小朝会、三日大朝会。
直到烈宗驾崩,圣朝历代皇帝都严格遵循祖令。
成宗登基之后,体恤朝臣不易,觉得朝会过于频繁,改成三日小朝会,七日大朝会,时间也从天还没亮的卯时改成辰时三刻。
昌泰帝登基之后,满心都是积攒功德,飞升去地府做鬼仙,对凡间俗事完全不在意。等到唐臻作为太子亲政,出现在朝堂时,朝会已经变成无大事每旬小朝,月末大朝。
因为岑威入京被朝臣视为反贼挑衅皇威的大事,唐臻才需要连续两日去奉天殿。
接下来若无意外,唐臻可以休假八日,上一个时辰班,继续休假九日。开始每个月只上四次班,每次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工作生活。
恢复‘正常’作息,唐臻的午膳又提前到巳时,不仅梁安和胡柳生神色如常的来给他请安。连陈玉也苍白着脸出现在唐臻面前,声称已经没有大碍,不敢再仗着太子殿下的纵容懈怠。
唐臻假装没发现他们总是不经意的看向门口,随口吩咐宫人,“爱卿忠肝义胆,孤心甚慰,快去吩咐小厨房,给爱卿准备药膳调养身子,一日三顿,先吃半个月,所有花费都从孤的私库走。”
伴读们闻言立刻回神,脸色都称不上好看,纷纷开口婉拒,梁安为了证明自己比牛还壮根本就不需要进补,甚至当场打了套拳。
唐臻见梁安打拳还算卖力,大发慈悲的将梁安的三餐药膳改为早晚两顿,然后用表面担心,实则暗含期待的目光看向胡柳生和陈玉。
东宫的日子平波无澜,无趣的厉害,好不容易有乐子可找,他当然不能错过。
胡柳生气得脸色涨红,闷声落座。
陈玉却深深的看了唐臻一眼,吩咐宫人去取长剑。
饭后唐臻声称被伴读们身残志坚,忠心耿耿的态度感动,令人去找平安拿库房的账册。
不对不说,作为吉祥物,太子殿下的库房委实丰厚的令人惊讶。
即使唐臻已经在送燕翎骨弓的时候为此震惊过一次,再次细数太子殿下的家当,依旧会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流传已久的宝物,各种名贵的药材、名家笔墨、孤本古书、锦缎布料......金银锞子都是以箱计数。
然而无论如何抽丝剥茧,唐臻都找不到私库里这些东西的来源。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在伴读们身上依次转过,最后落在胡柳生的侧脸,笑着招手,“胡卿?”
胡柳生神色僵硬的换了个姿势,背对唐臻,假装没听见。
唐臻也不生气,转而对梁安招手,“梁卿,孤有事问你。”
梁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话本走到唐臻身侧,“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岑卿已经是孤的伴读,也不知何时前来......孤想选件见面礼,不知道该怎么挑。”唐臻道。
梁安面带微笑的敷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殿下选什么,岑威都会感激涕零,殿下不必忧心。”
唐臻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诧异,继而难掩羞愧,连声音都变小,只有他和近在咫尺的梁安能听见。
“孤的意思是,库房中有父皇给孤的东西。”
梁安愣住,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嘴角的笑容逐渐微妙。
原来太子殿下是怕不小心将昌泰帝赠给他的东西,赏赐给岑威。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他离家时,六岁的幼弟也是这般有趣。
梁安拿过唐臻手中的账册,随手翻了几页,低声道,“我会与平安公公说,让他重新制本账册,写出这些物件的来由。”
唐臻乖巧的点头,眼中满是信任。
梁安见状,突然有难以忽视的责任感萦绕心间。有些怜惜太子殿下乖巧聪慧却被养得天真稚嫩,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处境,下意识的多说了些,“您的库房中不仅有陛下的私藏,还有先祖的恩泽。陛下虽然心中只有大业,但也不是对您完全不管不顾。”
唐臻眼中隐隐发亮,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真切,仿佛整个人都浸入蜜水,语气又轻又缓冒着甜味,“真的?”
正在角落看书的陈玉忽然抬头看向唐臻,在梁安察觉前,冷静的移开视线,依旧盯着书册,眼中却没有笔墨。
那场大病之后,太子殿下似乎变得与从前不同......
梁安被唐臻的情绪感染,脸上也浮现笑容,“您每年生辰时,程大将军都会亲自将陛下的部分私产交给您,其中包括皇庄、旺铺、矿产和历代皇帝的私藏,皆由羽林军亲自经营。即使是平安公公,也只能替您保管出息,无权改变这些产业的状态。只有您亲口说出的吩咐,才能使羽林卫听令。”
“父皇对我真好。”唐臻轻声呢喃,眼中的欢喜浓重得近乎病态。
梁安只觉得唐臻可怜,像是只风吹雨打流浪许久,终于找到温暖之处落脚的小猫。虽然发现唐臻的情绪与以往不同,却没有深思,反而更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