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烬本以为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动摇, 但是没有,或者说他看不太出来——柳陌白的脸依旧像个冰块,栗莉也只不过是眼泪流的更凶。
而廉宗, 他竟然在廉宗脸上看到了悲悯。
绯烬呆住了。
怜悯?有没有搞错, 竟然是怜悯?
他是没听懂自己刚刚说的话吗?
廉宗眼中的怜悯成为扎进手指的小刺,明明不起眼却能掀起难以忽视的疼痛, 想要拔下来就得费些力气。
看在廉宗差点成为自己同类的份上, 他才勉强提点几句, 没想到是对牛弹琴。
这样无趣且不可理喻的人,还是杀了好。
绯烬对着廉宗举起炮筒,满意地看到他眼中的悲悯逐渐转化为恐惧。
火光映射着绯烬的笑脸,下一秒,白色的剑贯穿了他的眼睛,而上面附着的酸阻止着伤口的愈合。
“没有用的。”绯烬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胶质,它们在体外为绯烬构成了新的眼球。
“兔子无法撼动鹰的利爪, 同样,你们也没法撼动我。”
那裸露在外的眼球清楚地倒影出几人的身影,以及他们的神色, 于是绯烬亲眼看到廉宗的表情由悲悯转为悲伤,再由悲伤转变为气愤。
这些没由来情感似乎过于激烈,即便尽力掩藏也不免渗出来一些。
所以说这人其实是个神经病吗?
那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真可怜。绯烬想。
其实廉宗一直在开嘲讽拉仇恨,而绯烬也如他所愿,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季南。
“你说的没错, 兔子无法撼动猎鹰的利爪。”
当绯烬听到季南的耳语, 那刀尖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但你面对的是群狼。”
这家伙的刀不知怎么回事, 比刚开始要坚硬上数倍, 足以劈开他强化后的外甲。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如果再不躲开自己恐怕要连人带壳被劈成两半。
绯烬脚下亮起火光,那是外甲配备的制动装置,强化后的制动加上S级探索者本身的速度,躲开这一刀不再话下——他是这么认为的。
火光亮起的同时,蒙蒙迷雾蔓延开来。它们是从几个玻璃瓶中冒出来的,栗莉的杰作——为了遮挡绯烬的视线。
然而还没等绯烬移动,他的视线就被分割成两半了。
一半向左,一半向右,绯烬能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向两边倒去,但是一个人又怎么能向两边倒呢。
下一刻,绯烬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被劈成两半了啊。
……他怎么可能会被劈成两半呢??
整个身体从上而下被贯穿,里面的黑色物质暴露在空气中,它们彼此相连,似乎想把对方拉回来,让身体重新组合在一起。
但是第二刀把两段斩成了四段,第三刀又把他切成了六段。
怎么可能?她是怎么做到的?
绯烬根本感知不到刀的轨迹,仿佛那刀是凭空出现,凭空斩到他的身体里,又凭空消失。绯烬在身体各处形成眼睛,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与白茫茫的刀影。
仿佛她在异空间穿梭一般。
而正在挥刀的季南,她感觉时间的流速被人为拨动了。有人阻止着秒针的前进,让一秒变成十秒,让眼前的一切缓慢无比。
她能看到机动设备亮起的火光,能看到不再向上蔓延的迷雾,它们似乎都放慢了脚步,目之所及的一切变得缓慢异常,只有自己是正常的。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季南尚且不知,但总归对自己有利。
制动装置完全亮起这段时间,足够她挥下数十刀。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这个叫绯烬的剁成一滩肉泥。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其他人看来,不过一瞬,一个大活人便成了一坨看不出形状的东西,连着他身上的外甲也成了碎片。
季南眼中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她看到廉宗的表情不太对劲,身子晃晃悠悠的似乎要倒下去。季南想上前扶住他,可是自己却动弹不得了。
酸痛感潮水般的涌上四肢,仿佛她刚刚被车轮碾过似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酸爽让她的身体绵软无力,季南知道,只要她敢迈开腿向前走一步,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就敢给她跪下。
柳陌白扶住摇摇欲准的廉宗,低声问他有没有事,显然是知道些内幕的。
“没事。”
廉宗摇了摇头,看向原地不动的季南,解释道:
“刚刚那是我的能力,可以选定一个人拨动他主观上的时间,并强制他的身体跟上时间的速度……目前还只能做到拨缓。”
拨缓一个人主观上的时间,其实就是一种加速。而季南过度劳累的感觉就是适应这种加速带来的后遗症,相当于超负荷运动。
栗莉看着依旧能站直身体的季南,眼中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
“季南好厉害,经过那样程度的加速后竟然还能站在地面上。”
这个有点天真的小女孩以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归功于廉宗的能力。
季南对栗莉笑笑,不可置否,问廉宗:
“代价呢?”
“代价是……”
廉宗本来不想说的,他希望自己能在季南脑子里留下完美的印象。但看着季南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脑子便不太转的动了:
“我的知觉会发生错乱。”
“例如?”
“怜悯会错乱成愤怒,悲伤会错乱成恐惧,痛觉也会被扭曲成别的感觉,就算本身什么情绪都没有,也会变成其他情绪或是感觉的容器……总之,完全是不可控的。”
廉宗掩饰着自己的小心翼翼,他怕季南会因为自己有缺陷的能力感到失望,至于为什么要掩饰……以往的廉宗是不会因为这些事小心翼翼的。
“也就是说你使用能力的时候会变成一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