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不大, 帘子挑开人走进去最先闻到的是一股好闻的墨香,和柴青身上的味道相似,不过柴青身上的香, 更清透温和,也无怪她不开口时总被人误认为哪家的闺秀。
她想想柴青,好笑地摇摇头, 又道谁家的闺秀是个馋奶的,抱着一对奶儿眼睛比天上的星还亮,又舔又嘬的, 诚然是没长大的孩子。
可偏偏论起年岁姜娆比她还小两岁。
小两岁。
她脚步一顿。
坏胚子也不过比她大了两岁。
一个坏胚子, 一个坏种, 九州最年轻的宗师,姜娆人站在房内,心神飘到九霄云外。
替代品与原身太像了也不好,都舍不得玩死了。
但柴青是一定要死的。
再像那人, 她也不是那人。
人死不能复生。
姜王那个老东西怎会放过折磨她的机会?
他恨死她了,坏胚子落到他手,焉有命在?
可叹姜娆信了他的鬼话,服下毒丹, 没死成, 活得生不如死。
她从往事里挣出三分清明,纤长的睫毛在眼皮罩下浅浅的影, 目光细细在斑驳的墙壁逡巡。
和寝卧比起来, 这间屋子旧得令人不好评判, 一张书桌, 摆着一张板凳, 桌上随意放着笔墨纸砚, 桌角有磕碰的痕迹。
姜娆走近去看,在桌面的正中央看到小刀刻出来的圆猪头。
身居陋室,想不到柴青尚有这等闲情野趣。
指腹擦过桌沿,纤尘不染。姜娆安静站立,蓦的发现一物,唇角扬起微妙的弧度。
长街行人如织,风里渗着冬日的寒,柴青头也不回地来到芙蓉书坊,门外围了不少人,俱是来找坊主讨要说法的。
“先生的大作我们何时才能看到?等太久了!”
门口的活计嘴皮子快磨破了,脸一垮,苦兮兮道:“这要看先生的意思,你们找坊主也没用,坊主这会也在发愁呢。”
“不管!我们要看坏先生新作!我们想知道杨柳最后怎么了,她是死是活!”
二世祖们哪是肯讲道理的人,一个比一个蛮横。
活计快给他们跪下了:“哎呦,饶了小的罢,小的说话不管用呐!”
催死他,或者催死坊主,没有就是没有。
正门堵着进不去,柴青一溜烟来到后门的外墙,虽说看到这副强势催更的画面对她来说还是不小的冲击,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讨姜娆欢心。
姜娆心情好,她才能再做一回吃奶的神仙。
趁四下无人,柴青纵身提气,身形若鬼魅,消失在长风细雨。
芙蓉书坊的坊主长吁短叹,痴痴地候在书房,等大慈大悲的先生供稿。
再没有新稿,外面那些人就要拆了他的店铺,郡守大人的儿子就是今日领头闹事的。
先生声名大噪,引来四方书虫,全等着看《杨柳细腰》。
他担心先生出了意外。
也担心自己出意外。
“咳咳!”
坊主吓了一激灵,骇声道:“谁?!”
“在这呢。”柴青以拳抵唇,做出一副高人姿势。
青棉袄,缀着碎花的小短靴,细长眉毛黑亮眼,好家伙!坊主倒吸一口凉气:“瞌睡虎?!”
“……”
她也是有正经名字的好嘛!
柴青佯怒:“喊谁呢?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坊主看看半敞开的窗,再看看紧密的门,登时哭笑不得,又慌又怕:“你,你就这么进来的?”
“不然?”柴青没工夫和他瞎扯,怀里的文稿掏出来“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交稿!”
“交什么?”
“交稿!稿子!”
坊主一惊一乍的,脸色复杂,急急忙忙凑过来,连瞌睡虎都不怕了:“先生让你送来的?”
柴青鼻孔发出无所谓的哼声:“算是罢。”
确认出自先生之手,再看白纸上的墨字,显然是连夜撰成,坊主一颗心落定,看着柴青笑得慈眉善目:“辛苦你了,来,来喝杯茶。”
她缺的是一杯茶吗?柴青接过他恭恭敬敬递来的银子:“先生说了,旁的且不急,先印出新篇来,我要带走。”
“带、带走?”坊主认真道:“现在?”
“就现在。先生担心你书坊的印刷质量问题,派我来看看,我提醒你,最好快点,教先生等急了,多的是人想做她的生意。”
这话的杀伤力太大,坊主顾不得招待她,抬腿就走。
他只当柴青是奉先生之命来考核书坊有无资格继续做这笔买卖,着急撩火地差人做工。
只是先弄出一份精装版的《杨柳细腰》,这不成问题。
柴青在书房等得直打瞌睡,坊主的老婆眼睛不眨地陪着她,实为监督,怕名声远扬的坏种偷她家宝贝。
“久等久等!”
坊主小跑着进来,下一句话还在喉咙里卡着,手上巴掌大的书册被夺走,柴青一手拿书一手不忘拿她的酬金:“走了,我去和先生复命!”
“欸?就这么走了?柴青!”他追出去:“帮我在先生面前说句好话,好处少不了你的!柴——”
风吹过来呛了他嗓子眼,重重咳嗽两声,坊主和他的老婆面面相觑,夫妻俩面上是同出一辙的紧张。
担心考核不过关,担心先生出尔反尔,不做他们书坊的生意。
先生非池中物,写的东西上至权贵下至平民,大家都爱看,只是……神秘莫测的先生竟然支使柴青来交稿,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姜姜!我回来了!”
柴青一阵风地冲进卧室,没找到人,她轻咦一声。
走到偏房,帘子挑开,看着姜娆妙曼的背影,她眨眨眼:“姜姜?”
姜娆转身回眸,手上握着展开的废纸团:“这是?”
“……”
啊!
柴青睁大眼,眼神往地上乱跑,她记得那些废纸团都毁尸灭迹了啊,这么还有?!
“你怎么跑进来了?”
她不答反问。
“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