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明深受打击,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柏溪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景巍看似还冷静地分析眼前这一切,实际上思绪也已经飘远。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晏承书。
即便是只看一眼。
他忽然转身,大步流星向天牢外面走去。
原本立在一侧,满目狠戾的柏溪发现了他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就懂了他要去哪儿,顿时想也不想地就跟了上去。
果然,在走上那条熟悉的路时,柏溪翻涌的情绪突然静了下来,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被一盆冰水骤然浇灭,他甚至产生一些踌躇。
他再也没有脸面去面对晏承书了,可一想到再也不见,就心疼到连四肢百骸都发颤起来。
跟在赵景巍后面,柏溪一五一十汇报了在天牢里所有审问出来的东西,他甚至觉得那样的父亲养出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对他爹的报应。
甚至最后一点情面都没给自己留下:“柏家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家,遭受这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反倒是臣借此享受了许多本不该有的优待。陛下若是降罪,柏溪甘愿受罚。”
赵景巍没有回答,直到终于走到熟悉的长廊。
日头已经偏斜,往常这个时候,苍白病气的青年已经被侍女催促着回到了殿内。赵景巍只是下意识往那个熟悉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看见身披着金色夕阳的青年,双目缱绻,像是在向往什么一样,温柔静谧地看着远处的大榕树,脸上露出梦幻一般的笑容。
金色的光柔和了对方瘦得近乎尖锐的骨骼,远远望去,他干净、纯粹得不可思议,让人看着便暖到了心底。
柏溪和赵景巍谁都没再继续往前,不约而同站在了原地。
或许是不忍打扰,也或许是单纯欣赏,两人静悄悄站在廊下,看着青年的眼神落在榕树上,时喜时悲。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画面,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波动的晏承书。
而这样的情绪,却从来不为他们所展现。
直到这一刻柏溪才恍然发现,原来在他们面前的晏承书,从来都没有敞开心扉过。
只有到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才会稍微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
是谁,何德何能,能在晏承书心上留下这些情绪烙印?
柏溪舍不得将眼神从这样的晏承书身上移开,久久沉默,直到身边的赵景巍呼吸粗重了那么一瞬。
柏溪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睛没有转移,但嘴里的话却脱口而出:“您知道他在想谁。”
赵景巍沉默了许久。
这无异于承认。
柏溪混沌的脑子里浮现赵景巍面对晏承明的时候,最后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蓦然懂了,笃定道:“是赵世叔。”
赵景巍静了很久,久到柏溪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听到旁边的人哑着嗓子缓缓道:“小叔他,自幼起最喜欢的便是榕树。因为他的缘故,赵家小一辈都对榕树有好感,只要有赵家小辈在的地方,总有榕树长在身边。前面那棵树,是我一时兴起让人移植过来的,以前并没有。”
赵景巍这一刻褪去了皇帝的外袍,回到最初还在赵家当无忧无虑混世魔王的时候。
“树的位置刚好在勤政殿外面,我一抬头就能看见。”赵景巍顿了顿:“我起初并未想过从长廊的地方能看到那棵树,可后来才想起,是这棵树种下之后,他才开始来这长廊下坐着的。只要无人打扰,一坐便是一整日。”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柏溪,他终于收回目光,确是将视线落到了那颗被他忽视的榕树上。
赵景巍继续道:“一开始,这些只是我毫无证据的臆测,我去天牢的初衷,便是为了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真正让我觉得他和我小叔之间有确切关联的,是因为刚刚在天牢里的时候,你说他是主动上当。”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便全都串联上了。”
赵景巍痛苦地喘了口气:“你的审问已经有了结果,柏国忠贪污确凿,他不是故意陷害。”
“可是他知道宴国已经从根子上就已经坏掉了,做这种事,等同于把自己逼往绝路。”接下来的话却不再由赵景巍讲述,柏溪自己理清了思路:“他从不露锋芒,那么多贪腐都不管,唯独那一次,他唯一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便是因为状告我爹。”
“他不会为了那么可笑的原因相信晏承明,所以他一开始看上的便是我爹手里的赃款。”
“那年赵家白事不断,赵世叔接过镇远军的大旗,殚精竭虑却依旧于事无补。”柏溪梦呓一般:“于是他便出手了。我爹如他所料,将财物转移给了山穷水尽的赵世叔。”
“世叔记下了我爹这份情谊,为了保住柏家,赵家至亲旁亲几乎都被宴帝从朝堂上撤了下来——”柏溪梦呓戛然而止,眼睛一瞬间瞪大,突然想到什么,眼睛发红,他看向赵景巍,说出的话痛击赵景巍的心神:“他是为了彻底将赵家挣出旋涡!”
赵景巍心头猛地一坠。
柏溪从恍然大悟到痛彻心扉只用了不到半秒:“皇位之争从晏承明主动出击开始,但卧榻之旁怎容他人酣睡!太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世叔身为七皇子伴读,又自小跟在二皇子身边,当年还手握镇远军重权,这份纷争旋涡即便他不主动搅和,太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是晏承书他以一己牺牲换来的稳定局面!他机关算尽,甚至连世叔会为我爹求情,然后被宴帝厌弃的事情都算计进去了!而我一叶障目报复他,却不曾想我也是他计划下的受益人。”
“还有谁能做到?”柏溪踉跄半步,脸色惨白:“他用自己一个人的牺牲,换取了整个赵家乃至于镇远军五年的喘息……”
那张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