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并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对宗族、对亲人的庇佑,对柳义这个二叔也没有丝毫情谊,虽然柳义贩私盐之事影响到了他,但在柳贺心目中,柳义一点也不重要,因而这事闹出来之后,柳贺的愤怒不及纪娘子的十分之一。
纪娘子却不同,即便柳义与柳贺几乎将关系断绝了,但柳义仍是柳信的弟弟,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纪娘子留在镇江,也是想将柳义和其他人看住。
柳义虽犯了事,但府中盐商子弟都被放出来了,他毕竟是柳贺的二叔,徐爌那边只令他将贩私盐的获利吞出,便将他放了。
柳义这人就是大明朝的流氓,成日偷鸡摸狗惹事生非,他胆子小,其实闯不了什么大祸,他虽靠贩私盐挣了不少银子,但银子大多花在青楼和买假货上,时日久了,府中古玩玉器店都知这位柳员外是个冤大头。
这一桩事后,柳义目睹了同监的恶霸被严刑伺候的场景,吓得是屁滚尿流,他人没遭罪,却在牢中生生饿瘦了十斤。
一回乡,柳义便被宗族关了起来。
纪娘子却觉得这样还不够。
柳贺的进士是他自己考出来的,柳义未帮到半分,即便柳贺在这扬州任官,官阶还不低,可纪娘子即便不通官场上的是非,她也知,柳贺是得罪了当朝首辅才被踢至扬州的。
首辅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柳贺得罪了他,日子怎么会好过?
纪娘子心疼柳贺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黑瘦了不说,连自家妻女都顾不上。
灶户们围攻府衙的那一日,纪娘子又急又怕,生怕柳贺出点什么事,戏本里都有,说哪个地方的老爷得罪了百姓,被乱棍打死。
她是后来才知道,害柳贺也有柳义的一份。
纪娘子怎么能容?
她想着,柳义就算被族中关着,族老们也顾忌他是贺哥的叔叔不敢拿他如何,纪娘子却没有这种顾忌,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她还是诰命夫人,就算每日拿鞭子抽柳义,旁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自柳贺任了官之后,下河村在整个西麓乡都不一般了,柳贺一人便能将柳家宗族的田税都抹去,他与杨尧只有一女,族中还有人想让自己的儿子任柳贺为父。
这都是柳贺常年在外为官,家中事务无人操持的缘故,经营上的事他倒是可以托给三叔三婶,但三叔对族老们并没有威慑力,生意做大了,他也是民,仍是柳家的一员。
这些话纪娘子都未在柳贺面前说过,但柳义贩私盐的事一传进她耳朵里,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柳贺眼下在扬州,之后又要去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家里人扯着柳贺的大旗作威作福,她恐怕还不知道,还以为家乡人人敬重柳贺。
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
官是那么好当的吗?
当然,这其中也有纪娘子不适应京中气候的缘故,不过这锅柳义至少得背一半。
纪娘子非要留下,柳贺也只得顺了他娘的心意。将扬州府诸事交代清楚后,柳贺便启程先回镇江。
去时要比来时轻松许多,来扬州时,柳贺刚得罪了当朝首辅,旁人怕被牵连都不敢理会他,而离去时,扬州府衙的一砖一瓦已经有了他的痕迹。
离衙之日,府门刚开,柳贺便怔住了:“你们这是做甚?”
府衙外的路两侧竟站满了百姓,姜通判等人在前,见到柳贺后便深深一叩:“听说府台您要走之后,百姓们都要来送送您。”
柳贺道:“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让百姓们都回去吧。”
路两旁的百姓们却都不动,只跟着柳贺马车行进,一路经过下关,到了码头,依然有许多百姓跟随。
“瞧见了吗?这便是民心。”吴桂芳与徐爌正在楼上饮茶,望见这一幕,忽然道。
“京中艰难险阻,愿明日之柳泽远仍如今日之柳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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