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山晚上十点多才到家,还借了辆自行车,车头车尾吊满了东西。许草丫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扯了扯有些昏睡的顾熙丽,又喊了声在厨房里烧热水的谢云韵,说:“奶,爷回来了。”
“怎么这么多?”谢云韵出了厨房,便见许草丫提了几个口袋进了屋,身后跟着顾重山和顾熙丽,手上都提了东西。
“咱饭店的领导说,多的那些是给的定金。”顾重山放下手上的东西,脱了身上穿的厚重军大衣和帽子,坐在沙发上粗喘着气。
又说今儿个那条鱼他做了三道菜,很是让客人喜欢,领导被表扬了很是高兴,东西也多给了些。
许草丫忙倒了杯水端给他,心想着国营饭店的领导真是大方,这么多粮食都够以前她一年在大队分的口粮了。
顾熙丽她力气小,搬的那袋东西是最轻的,也有二十来斤,装的是萝卜和红薯。
许草丫看她费力的样子,小手一伸帮忙把东西给送进了厨房。
“吃得多,也是有些用处的。”顾熙丽忍不住羡慕说。
“那是,俺村里的书记都夸俺,说俺力大如牛。”许草丫很自豪的挺了挺腰杆。
“你个傻子,你们村书记那是忽悠你多干活。”顾熙丽无语的别过脸,不想承认面前的傻子是她嫂子。
呜呜———-她哥可真可怜。
收拾好东西后,谢云韵催着两人赶紧上楼睡觉。在顾重山没回来前,她都催了好几回了,两个丫头硬是说要和她一起等爷回来。
虽然有些不省心,但老太太心里暖呼呼的,觉得俩丫头没白疼。
许草丫回屋后,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纸和笔,她想给远在西市军区的顾熙寒写封信,跟他分享自己的心情,告诉顾熙寒她在京市过的很好。
细碎的说着家里的琐事,奶把从王家要回来的五块钱给了她,说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爷也说她可以跟着他学做菜,将来也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但她还是想种地,等过几天她要把家里和大伯那边院子的地都给翻了,等到开春便能撒上种子,种上菜。
这样家里就不用为了点菜三更半夜去供销社排长长的队。
爷,奶,年纪大了。若是可以,她希望顾熙寒能多回来几次陪陪他们。
还有没敢写的,她也想他了。
许草丫絮絮叨叨的写了满满两页纸,有些字她不认识,便翻了顾熙丽给的字典,边查边写———
写完信后,她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轻声说:“俺们都好好的,乖乖的,等你们阿爸回来。”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草丫又在梦中见到了顾熙寒,此刻的他正在山林的草丛里咬着根树枝挣扎着,他似乎很痛,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弯曲着的左腿不断在向外涌出鲜红的血。
他受伤了?
许草丫睁大着眼睛仔细的打量起顾熙寒,她瞧见他好看的脸上各种带血的伤痕,苍白的唇角正打着颤,他的右手紧捂着左臂,那里也在流血,止不住的血———
远处,传来一阵阵枪声,炮火声,还有哀嚎声———
这———似乎———是个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顾熙寒躺着不动了,许草丫不知道他是晕了还是睡了?
蹲坐在他身旁,看着惨兮兮的他,默默落着泪。
半夜山林里下起了暴雨,‘滴答滴答’的雨水不断打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张着嘴巴,喉咙上下滑动着———几分钟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用没受伤的右手紧抓着山地里的野草,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向前方挪动着,在他不远处有很多躺着一动不动,跟他穿着相同军装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许草丫跟在顾熙寒的身后,看着他绝望悲鸣的嘶吼哀嚎淹没在山林的暴雨声中,
呜———
她看着这样的顾熙寒,心好疼好疼,却一点也帮不上他。
忽然间,许草丫觉得在月下村的苦日子也算不得苦了,至少他们还有命活。
早上醒来,许草丫披着棉袄下床,坐在桌前把自己梦到他的事情写了下来,她想说给顾熙寒听,她不敢告诉他说:她的梦可能是真的。
但是却想让他知道,自己做着什么样的梦。
“咚——咚——-咚——-”
顾熙丽每日起床后都会过来敲许草丫的门,提醒她该起了。
许草丫把写好的信放进信封里,找到正在洗簌的顾熙丽说:“你帮俺一起寄给你哥。”
昨晚两人在等爷的时候聊天,顾熙丽问她,要不要给她哥写信?
她没给谁写过信,也不知道怎么邮寄信。
正好顾熙丽也要给她哥寄信,那就一起邮寄出去好了,还省钱。
顾熙丽拿了信,很是好奇的问:“你给我哥都写了些什么?”
“你可以打开看看。”
正好许草丫也想知道她写的信哪里不对?怕被顾熙寒看了笑话。
“你———-信是私密的东西,不能让别人随便打开看的。”顾熙丽有些无语的说,她好奇归好奇,但还是有做人的基本原则的,怎可能去动别人的信。
还是一封许草丫写给她哥的信。
“你又不是别人。”许草丫回了句,就进了卫生间,挤着牙膏准备刷牙。
顾熙丽被她噎的一时无言,走进屋里把信放到自己的书包里 ,又不放心的过来看着许草丫认真的说了句:“你写给谁的信,就只能给谁看,记住了。”
见许草丫点了头,她才安心。
她真怕许草丫傻过了头,让她哥被人看了笑话。
两人下楼时,楼下沙发上坐着眼生的五个大院里的老太太,她们在聊着天,许草丫不认识,乖巧的跟在顾熙丽后面叫人问好。
“起来了,赶紧上桌吃饭。”谢云韵进了厨房,端出蒸熟的红薯,还有一屉子玉米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