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丝毫没有慌乱之意。
祂在睡梦中——或者并不是睡梦——总之——祂紧紧抱着他,像抱小朋友一般的裹在怀里、胳膊里,让他从头到脚都陷在祂的身躯里。
那些滑腻的、单是触碰到便让人不安到发狂的肢干,从各个角度裹紧祂,整个室内、室外、甚至白岐玉觉得这片大地的阴影里都是祂。
祂说:“10月4日,你就可以随我离开了。”
“去哪儿?”
“履行我的诺言。”
白岐玉难以抑制的想到那个无法逃离的出租屋,然后惊恐发作。
他的眼泪奔涌而出,他浑身抽搐,所有的皮肤火烧般灼烧起来,后颈尤其疼痛到大脑空白。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不会求饶的。
他脑中空白的想。
这是我唯一,还能拥有的自尊了。
而祂是怎么反应的呢?
祂一点一点的舔舐他的脸,把泪水、眼中的光辉,还有痛苦舔去。
祂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白岐玉会怕成这样。
拥抱、亲吻,都没有反应,然后祂不得不点了点白岐玉的太阳穴——
白岐玉晕了过去。
这一场短暂的噩梦,他没能告诉罗太奶。
他仍心有侥幸,觉得祂在临死挣扎、不蒸馒头争口气。
他又十分害怕,如果说出了口,会不会一语成谶。
面前,罗太奶为他泡了一壶雨后雪青。
这是泰山顶霜降后的第一茬苗,清苦温润。
热腾腾的水雾在昏暗的主祭室升起,罗太奶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惨白的脸,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紧紧盯着白岐玉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了第二遍。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断今晚的仪式。”
“啊……”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茶杯碰撞在木质茶盘上,氤氲出水雾。
“你在最后想一遍。水里,除了手机,没有东西了吧?”
白岐玉仔细又想了一遍,许久道:“没有了。”
“山上的痕迹呢?”
“……山上不会有痕迹残留的。”
“回到老国土局宿舍后要做的事情,记清楚了吧?”
“记清楚了。”
“复述给我。”
“……把所有的私人用品烧了。”白岐玉嗓音沙哑,“再……搬家,离开靖德。”
“还有。”
“太奶,一定要这样吗?他只是信仰了错误的东西……”
“尘归尘,土归土,死去的魂离开骨与肉,无关乎信仰。”罗太奶叹息,“这样,一切才能结束。”
白岐玉痛苦的动了动喉咙,哽咽的说:“我知道了。我会让始作俑者安息。”
“记住,只有这一次机会,才能让你完整。”罗太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重复第三遍,“无论发生什么——”
白岐玉与她一齐呢喃:“都不能打断仪式。”
甚至,靖宗爷亦上身叮嘱他:“祂与我们的不同,正如我们与你们不同。”
昏沉沉的室里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靖宗爷一字一句地说:“仙有强有弱,善意的仙是好的执念,可惜坏的更多。”
“但祂……祂们本身,就是恶。祂们永远是恶。”
“永远不要怜悯祂。就像祂不会怜悯人类。大地不会怜悯海洋。”
“切记,切记……无论发生什么……”
“都不能打断仪式。”
……
23点50分。
白岐玉沐浴完毕,浑身裹上泰山山土,躺在主祭室的层叠烛光中。
裴世钟与三个男弟马背对他站在阵法四角,脸上贴着白岐玉的四柱信息,巍然不动。
主祭室外,露天祭场上,靖宗爷气势巍峨的走向未燃的篝火堆。
白袍素裹,飞云广袖,在大作的猎猎晚风与爆燃的烛火中站定。
篝火旁,左右共二十四名弟马,已严阵以待。
为首的,俨然是秦观河和厉溪鸣。
他们全脸涂以斑斓诡魅的七色油彩,头顶萨满传统祭帽。
左侧男弟马高举武王鼓,文王鞭;右侧女弟马高举引魂铃,净水瓶。
同样华彩斑驳的祭袍,如大自然中最诡异艳丽的毒物,宛若地狱之口,与黄泉、天地引路的渡河人。
韩嫂在庭院口,敲响黄铜大钵。
一下——气场清——
两下——眼目明——
三下——震阴魂——
四下——三千来——
五下——吉时——奏乐——请神!
0点了。
同一时间,城中村的人们,都心有所感的朝窗外看去。
静谧、昏暗的夜色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红绿灯一板一眼的动着,斑马线上只有夜归的年青人。
可……似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路过身边的感觉。
阴风大作。
正襟危坐的厉溪鸣、秦观河高声厉喝:“啊咂哎哦——”
秦观河以一种独特的韵律,敲击起文王鼓;厉溪鸣紧紧倾听着鼓音玄妙而庄严的节奏,迅速切入了引魂铃。
一时间,鼓声与铜铃声大作,回响在层层叠叠的纯白帷帐中,惊起四方烛火爆燃。
罗太奶动了。
她双手持一米有余的古刀,口中念念有词的走向篝火。
震得人头脑发胀、七窍嗡鸣的诡异鼓调中,罗太奶倏然间双目怒瞪,眼白急速震颤着,朝上翻去——
突然,她高举双刀,狠狠地交错、砍杀起来。
她急速跳跃着,高速旋转着,以常人无法理解、毫无秩序规律又浑然天成的步伐,跃动于三大牲首之前。
她大口喝了一口油,捏起白公鸡,一拧,鸡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暴毙,温热的鸡血溅射出来。
随即,她又大口喝了一口鸡血,高声“啊啊哎哦”的吼叫着,朝柴堆喷去——
篝火爆燃!
大型火焰来势汹汹,一瞬,祭场上空明亮如白昼。
火舌扭曲成不可名状的形状,像一座巍峨震撼的山,又像一座繁复壮丽的宫殿。
所有弟马都浑身一震:这是……
靖宗爷降临。
无与伦比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