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酷暑,各处都有旱情上报,汴京都城倒是歌舞升平,大宋建国这些年天灾不断,刘后往年都没怎么报给赵祯听,这会儿有心叫他不理朝政,自然是怎么吓唬他怎么让人报灾。
旱情影响的是粮食产量,但秋收总还有段时间,真正让人骇然的是各地陆陆续续都开始人祭,大量杀害年岁小的孩童和正当年纪的少女以祭神鬼,祈雨祈丰收,宋律虽然明令禁止这些,但在各地天灾的情况下,人祭之事总是层出不穷。
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案子的赵祯为此思索良久,直到夕阳落山,算算时间也到了该出宫的时候,才略带怅然地收回思绪,问身边的内侍,“公主还在太后那里?”
内侍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公主还在,还是叫闹不止。”
赵祯叹了一口气,他这些日子不进后宫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昭阳大约也是真心喜欢陈世美这个对她百般温柔的夫婿,一直待在后宫不肯走,他也试图和昭阳沟通,但赵家人大约都有些精神上的偏执,昭阳不肯信陈世美是个喜欢男人的死断袖,如果不是内侍救驾,她差点把赵祯的冠冕打飞。
“算了,把上次收拾的盒子拿来,点几个侍卫……展昭今日当值?”
内侍连忙点头,“展护卫就在外殿带人巡逻,官家可是要唤他随侍出宫?”
赵祯摆手,“不必,让他接着巡逻。”
开什么玩笑,出宫带着展昭这么个俊俏护卫,秦娘是看他还是看展昭?他早就发觉秦娘很喜欢他的外貌了,如今两下情浓,可不能在这时候让秦娘接触比他更俊的男人。
想着,赵祯摸了摸脸,让人来打水又洗濯了几遍,重新梳了头发,才满意地对着镜子点点头,虽然比不上展昭俊美,但他的长相也是很不错的,赵祯略有些得意,宫里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可不全因为他是皇帝的缘故。
傍晚出宫,到了既醉那里天还是亮着的,夕阳照着半边天红得刺目,一看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赵祯看着,想到各地的旱情,原本放松的心情还是稍微有些凝滞起来,既醉没有出来迎他,她是一只喜欢享受的狐狸,外面天还是热着的,地上翻滚着余热,只不过听到外头的动静,摆摆手让人把正在玩闹的两个孩子带去前院里。
赵祯进后院时整理了一下衣物,脸上挂起笑,既醉正在吃冰碗,顺手就拿起一只干净的勺,给他喂了一口冰镇的甜瓜。
凉气驱散暑意,赵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一把抱起既醉,自己坐在竹椅上,把既醉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腿上。
既醉懒懒推他,“别,热死人了。”
赵祯用脸碰她,故意说道:“秦娘冰肌玉骨,哪里热了?”
既醉懒得和他斗嘴,又喂了他一勺冰,赵祯知道既醉吃东西干净,一点也不嫌弃,一口接着一口吃。喂得既醉手酸,直接把冰碗给他,让他自己吃。
美人喂食是情趣,连着吃了好几口冰,赵祯暑气早就散了,笑着把冰碗放到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孔雀羽的大扇子,给既醉扇风,忽然有些惆怅道,“咱们在这儿解暑,那些帝京外的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也不知道今年年成……”
既醉靠在他怀里,悠悠说道:“人为一口食,没什么可怜悯的,良人若知道我上京的路上几次差点被抓住和孩子一起祭鬼,就知道百姓也很残忍。”
赵祯怔了一下,“祭鬼,你说的是人祭?”
既醉点点头,“祭鬼最初是人族蒙昧时用来解决敌对人口的方式,将壮年的男子和将长成的少年杀死,确保敌对部族没有反抗之力,后来有了一统王朝,在灾害来临之际需要减少人口,就会杀死相对弱小的孩童和女人,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大部分情况下会作为主持祭祀的一方,借由威望保全自身。”
她作为异族狐口,看待此事的角度十分客观,客观到了一种冷漠的地步,“天灾之下,人心惶惶,用残忍的方式杀害弱小同类也会给他们带来安慰,所以人祭就算无法遏制天灾,也会一直持续,地方上的官府也不会插手,一旦矛盾从祭祀转移到官府,很容易会发生动乱。”
赵祯忽然说道:“天地不仁。”
这下倒是既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赵祯,她也是读过书的狐,知道这话的意思,可从赵祯口中说出来,怎么莫名多了几分杀气?
她不知道,赵祯真的懂了,他作为皇帝,将百姓疾苦当成自己的责任,这些日子背负着这些责任都快垮掉了,他并不知道刘后不是自己生母,暗地里在给他制造许多麻烦,是真的认为做皇帝应该承受这份辛苦,但此时他明悟了,皇帝是一个太过虚无缥缈的名头,他若将自己看成一个带领蒙昧族群生存的人王,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天灾之下,百姓伤亡,这是无可避免的,他没办法向天求来风调雨顺,那是神明而非皇帝,他能解决的只有人祸。旱灾无收,也有南方粮仓,他可以派人赈灾;百姓祭鬼,他就以杀止杀;发生动乱,他能派兵平荡,做一个把天下苍生背负在肩的皇帝太难,也许一生都没法做到,那就先做他能做到的事。
既醉觉得今天的赵祯实在是有些奇怪,她撩拨了半晌,人还是呆呆的,不免有些恼火,踢了他一脚,见他还是没回神,哼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赵祯这才醒神,他这些日子忙的时候是真忙,本来到既醉这里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结果说了几句又紧张起来了,他连忙缓过一口气,拉住既醉的手,“是我不好了,娘子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扁盒,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一点得意。
既醉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