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缩在杂物间许久了,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个名字。宋明。这个名字印在脑海中,刻在心中, 挥之不去,当想要忘记时会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呼唤:“宋明,宋明, 宋明……”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
宋明不敢出去, 躲在小房间里, 自以为万分的安全。他羞见人。他在正常人眼中是畸形的,长有两张脸, 一前一后, 一张脸活着,一张脸像是死了。他用手摸脑后时,那张隐藏在头发间的脸闭着眼, 他摸到他纤长的眼睫, 像死去的蝉, 翅膀一动未动, 只留下晶莹美丽的空壳。
他曾照过镜子。这间杂物房用来放清扫工具, 没有镜子。他是趁无人时到电梯里照的。
活着的脸十分丑陋,一半是修罗。
死去的脸十分俊秀,可惜死了。
应该可惜的。对吗?丑脸活着,帅脸死去。但宋明拨开脑后的头发, 扭着脖子瞪着镜中那张俊秀的脸时,心中会浮现出一丝憎恶。
怎么回事呢?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宋明有意识时以为他与脑后那张脸有血缘关系, 也许他们是亲兄弟, 但在母体中, 他将他的兄弟吞噬,未吞噬完成就降生了,因此这具身体有两张脸。
后来,他照过镜子,这个想法消散了。两张脸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宋明躲在杂物间,没有人会理他,也没有人会赶他。他蜷缩在墙角时,清洁阿姨根本不会分出眼神注意到他,他像是一个透明人。有一次,他鼓起勇气向阿姨打招呼,她权当没有听见,拎着扫把就走了。五步之内的距离,她不可能听不到,可能……可能是聋哑人,没错,就是这样!——宋明自我安慰地想。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才能天亮。
宋明眼中出现一点期待的光。
昨天,终于有人理会他了。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年纪虽大,精神却很不错,见到他时哎呦一声,问:“你哪来的呀?”
宋明茫然地摇头。
“你不是我们这栋楼的吧?从没见过。”
宋明还是摇头,他什么都记不清。
“这你孩子……”阿婆不断打量他的面容,宋明连忙捂住脸,她叹气道:“是不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了?有点瘦啊。”
宋明感到眼睛有点酸,可他不知为何,流不出泪。
“你等等。”阿婆走开了,她走得很快,宋明眼里瞬间没了她的影子。她也回来得很快,手里拿了一根香烛。
宋明迷茫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香烛。
阿婆指点他,“朝灯芯吹口气。”
宋明举起香烛,吹了一口气,香烛瞬间被点燃了。
见到突然出现的火光,宋明害怕,手腕一抖,香烛落下去,却被一只干枯的手接住。
阿婆心疼又责备道:“怎么可以浪费粮食?”她说着忍不住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涌入她的鼻腔,她的面色更加红润,望向宋明的眼里有一道迷幻之意。
宋明呼吸之间也吸入一口香烛之气,飘飘然,好温暖,空腹的肚也有了依托。
原来,这就是他的食物。
一根香烛用完。阿婆说,等明天还给他带。
明天。
宋明的精神有了寄托。他可以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明天怎么还不到?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看着窗外的黑夜,白天的香烛味与这道香气相比,好比是泥土与白云。
但宋明懂得知足,他从来不是贪婪的。他肚子已经饱了,不再追求极品的美味。或许,潜意识中,他还是从前唯唯诺诺、十分自卑的宋明,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追求顶级的资源,这些珍稀的东西从不会向他倾斜。
他坐在墙角,睁着眼睛,看窗外何时升起太阳。
七楼,一条大黄狗卧在门前。它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连哈气声也没有,静静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它柔软的腹部窝着两只毛团,一只金灿灿,一只暖洋洋,两只小鸡。它们的颜色就像中午和清晨的阳光。
旁边是一只颜色鲜亮的公鸡。此时它也闭眼卧着,但见它眼珠隔着眼皮在滚动,仿佛在思考什么。
叶臻在思考什么?
其实,白瑞雪有一点猜测。他可能在思念同伴的处境,可能在思考幸福小区有几只鬼,可能在疑心电梯的规则怎么消失了。
孟忍起身,似乎睡得不舒服,周身笼罩低气压。他伸出爪子踩了踩,把不平的狗毛踩平了。
白瑞雪心中也有疑团。并不掩饰,直接问孟忍:
“为什么你也变成一只小鸡?”
孟忍朝白瑞雪看来,一张毛茸茸的脸上硬是看出古怪的笑意。
“你什么原因,我就什么原因。”
“我撕毁了规则。”
“我也是。你撕开了规则,却还有残存的规则之力,我便将它们彻底销毁了。”
白瑞雪担忧地瞧着他:“那你受到规则的限制了吗?”
孟忍收敛了笑意,“没有。你收到了什么规则?”
公鸡睁开眼,他静静看着白瑞雪。叶臻虽然只能听到孟忍的话,却已品出了什么。
“没有就好。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等事情结束。”
“事情结束……”白瑞雪呢喃着,“那太好了。”
“那你呢?”孟忍直视着白瑞雪,目光锐利如刀,“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这正是叶臻关心的问题。他已经站了起来。
“我收到三条规则,前两条不重要。只有第三条……”白瑞雪突然说不下去,前方是死路一条,后方是未知的深渊。他眼中有迷茫,有恐惧,死亡是每一种生物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在不知道能否复活后,他也收获了恐惧。
孟忍看着他的眼珠,并没有试图安慰,只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