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经。
要说这趟航班,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当属真正降落的那一刻,整个机舱的人都在拼命地鼓掌。
这掌声,有一部分,是送给机长的,还有一部分,送给了劫后余生的自己。
聂广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意外且诡异。
那个一心只有万安桥的聂教授,竟然会时隔十三年,再次给他发来消息。
被改志愿的第一年,聂广义经常会收到聂教授发的语无伦次的解释和尬聊。
聂广义那会儿还在气头上,又刚失去了妈妈,面对那些堪称毫无意义的短信,直接选择一条都不回。
聂教授坚持了几个月,等到聂广义出去做交换生,才终于消停。
聂广义换过号码,学生满世界的聂教授,还是查到了他。
没再发短信,但每年都会打一个或者两个电话。
聂广义虽然表现得心不甘情不愿,但每次都会接。
【大头,爸爸写了一封信给你。放在机场的失物招领处。】
这条短信,看得聂广义有些莫名其妙。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直直地看向刚刚那个一晃而过的出口。
机场熙熙攘攘,出口空空荡荡。
仿若从未开放。
写一封信。
这么古典吗?
十四年了,他并非没有找聂教授要过答案。
也并非没有试着好好地和聂教授沟通。
但聂教授每次都语焉不详,话只说一半。
他问的又不是霍奇和庞加莱猜想,完全在聂教授可以回答的范围之内。
十四年。
如果有什么答案需要写下来,需要等待十四年吗?
信里会有什么?
更彻底的失望吗?
飞机备降在上海。
在一个离他家不到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如果聂教授凑巧看到了返航的新闻。
又凑巧知道了他坐的航班。
那为什么不能像宣适这样,一见面就给他一个拥抱呢?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在劫后余生的当下无动于衷吗?
他要不是全身发软,又怎么可能让瘦瘦小小的宣适帮他拿行李呢?
哪怕宣适的武力值极高,可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
这么多年过去了,聂广义最想听聂教授解释,又最害怕听到。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
有些事,一旦做过了,就无法原谅。
“怎么了,广义?”推着行李的宣适回头发问:“你怎么不走了?”
“哥哥这不正向你奔赴嘛!”聂广义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快步上前,搂着宣适的肩膀,看着是勾肩搭背,实际是给自己找个支撑。
“哥哥,咱们今天晚上住哪?”宣适向来不介意称呼一类的小事。
“你这话说的!”聂广义表现地和个没事的人似的,一脸戏谑地调侃:“哥哥当然是带你去开房啦,这大半夜的,你还有别的选择?”
“开房吗?”宣适解释:“我们是开着房车来的。”
“那咱们就住房车!”广义大少难得这么好说话,“等会儿,【我们】?你和谁一起来的?guan……广义哥哥的情敌?”
这一趟回国,聂广义别的变化不大,倒是把叫程诺棺材板(儿)的习惯改了个八九不离十。
宣适还没开口,聂广义自己就啧啧称奇了起来:“我俩一个猛男一个猛女,跨度这么大,你确定你的小身板能搞定?”
“程诺哪里猛?”
宣适想说他家阿诺走的是小鸟依人的路线。
最后说出口的话,又着实有些怪怪的。
他得赶紧找补找补,省得被聂广义找到机会挤兑半天。
他历来嘴笨,想了好几秒也没想到合适的。
只好听天由命。
被说几句,也不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就由着广义大少怎么高兴怎么说吧。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这会儿已经走到了离出口不到一米的距离,机场的感应门在这个时候自动开启。
宣适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没等到聂广义的挤兑,却等到了聂广义的一步三回头。
“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吗?”宣适问。
“没有。”
“那你往后看什么?”宣适又问。
“看看本大少要隔多久再来这个机场。”聂广义转过身,和宣适一起出了机场。
迈着帝王的步伐。
比平时还要外八。
“你是这两天一定要赶回去是吗?”
“不然呢?事务所那边一堆设计等着我敲定。”聂广义瞪了宣适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啊,把意大利的事业一下就处理地干干净净。”
“我哪有一下子?我是两年前就把所有超市都清掉只剩下一个医疗器械厂和两个仓库了,我买的时候是打包的,卖的时候自然也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
“你好意思说?你卖的价格比你买的时候,足足少了100万欧元。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商人?”
“我当然好意思啊,机器折旧怎么都有几十万吧。”宣适并不觉得自己的卖法有什么问题。
“那你也说是几十万啊,我多给你算点,算四十万欧,撑死了吧。剩下的六十万呢?你还不是为了回去脑子进水,才这么卖?”
“账也不是这么算的呀,广义大少。此一时彼一时,市场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我承认,去年厂子没有赚到什么钱,可是前年一年就赚了220万啊。我没那么贪心,这么着已经很可以了。”
说着话,宣适就带着聂广义来到了房车停靠的地方。
聂广义的脑子,分了一大半在机场失物招领处,一直到车门即将打开的瞬间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
聂广义抓住宣适推了一路的箱子,直接往后跳开了一大步。
“你俩在房车上嗯嗯啊啊七七八八叽叽歪歪里里外外的,把我带过来干嘛?”聂广义心有余悸道:“箱子给我,我去酒店躲个清净,不碍着你俩在房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