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慢声解释。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大约此刻心扉才算真正地敞露,“…我记了里面一句歌词很久。”
“她说人终将会离散,说美好的回忆会让人变得勇敢……”
尹亦白也察觉到这一点,“嗯”地回应一声,只沉下心来静静听。
眼前气球飘动的速度时快时慢,一个转弯便碰近怀里。纪书颜看着它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她轻喃:“有些人错过就错过了,很少有两个人可以在一起走很久很久。”
她父亲纪仲箐的家在小县城,奶奶那一辈生活得贫苦,纪仲箐从不认为自己出生‘寒门’。他读书习字,也瞒着家里兼顾打些零工贴补学费,一身的书香气质,独身考到北市最好的学府念大学,认识了云霁。
云霁与他私奔。
回到浥城,纪仲箐在中学教书,云霁先天体弱一些,假期里给有需要的学生们补课,后来有了纪书颜。
她每一年的生日过得不铺张奢侈却足够幸福。
于是这一次过完就开始期待起下一次的生日,既证明自己又长大一岁又说明距离有能力更近一步,可以快些努力支撑这个家让父母不那么辛苦。
她问妈妈:“下一次生日我还可以有小裙子吗?”其实想让云霁每一年都好好量一量自己的身体尺寸,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个子真的长得很快。
云霁就回:“当然可以呀。”
云霁学的过程很笨拙,做起来用心,在纪书颜眼里就是很好看,就是这一年又一年陪伴的象征。
后来他们都走了。
肖宸也陪她庆祝过生日,现在想来只是他讨亲密接触的手段,那时她小心翼翼问了第二遍他才注意到,笑着回答:“嗯,还会给你庆祝的。”
曾几何时他真的是她辗转流离的生活里一束微光。
马路上有对向行驶汽车的远光灯照过来,尹亦白皱了眉身体坐直些挡住这恼人的光线,还是扎到纪书颜眼睛里也刺到她心上。
恍然一下身前女孩要明亮得多。
纪书颜笑了笑。
她声音平静地接续上:“其实今天…我很想妈妈。”
“你说的话很对,我也这样想,所以不是特别在意家里人的做法。”
“嗯……”
尹亦白没有停顿很久,“我知道的。”
纪书颜微微睁了睁眼睛,笑起来。
“小朋友怎么知道的呀?”
“嗯!我和你一样大纪女士…”尹亦白委委屈屈苍白无力地要强。
她听到轻盈笑声放心些许,想了想,选了件事情说,“以前高中学《雷雨》,周萍和繁漪你有印象吗?”
纪书颜简单回忆后,“嗯。”没发觉自己嘴角上扬,隐隐期待她会说些什么。
“老师给了一个辩题,他问周萍有没有真正爱过繁漪?当时我很坚定地认为没有。”
“周萍爱繁漪又爱四凤,一个人怎么会真正地去爱两个人?于是我说没有,甚至觉得周萍没有真正的爱,他先图繁漪带来的‘母爱’又图四凤带给他的自由与体贴,他没有感情,很扭曲。”
年轻人立场鲜明语言凝练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样的人很有魅力更难能可贵,纪书颜欣赏也被她成熟幼稚掺半的想法逗笑,她问,“现在呢?”
“现在知道他都爱吧,但是爱得不清楚也爱得不彻底。”
纪书颜默声赞同,替她紧着身前两片衣襟。
尹亦白没注意她动作,“不过当时老师有一句话让我记到现在。他讲人不可能没有感情…最近几年我才觉得认同。”
纪书颜大致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她眨眨眼睛,只觉得暖心。
尹亦白:“之前我说我爸不常回家。”
“我常把对我妈工作辛苦的心疼转移,当作对他的默声埋怨,”她停了停,“但是很多夜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也盼望他能回家,能帮我妈分担点,让我妈和她的老姐妹打麻将、侃大山就好,不熬夜早起,四处与人打交道…最近我妈可能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大概是两个人吵架了,我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想他的。”
纪书颜心一揪,五指轻轻展开覆在她侧腰,头盔侧顶部与她后脑的一点抵在一处。
尹亦白叹口气,笑着说:“我妈说他年轻时候是游泳二级运动员,会街舞,张口闭口和人谈要闻谈时政,妥妥的根正苗红中二文艺青年,我也很想了解他,我想我们应该有许多共同语言。”
到临裕南前的最后一个路口等信号灯,她摩擦着头盔轻轻转过来。
柔声:“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的…”
“…纪女士。”
是的,是这样。
她克制着漠然地茕茕独立,还不是会思念朋友,会因为与表姐外甥女走得近而觉得开心,还不是会…去家宴上嬉笑声里寻一丝温情…
尽管自己一再否认这个念头的…人不可能没有感情的。
尹亦白侧颜特别好看,有心思细腻的加持更好看,更柔和。
怎么...这么懂人的心思啊..
小坏蛋。
纪书颜倚在她身上无理地就这样想。
脆弱不是丢人的事情,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纪书颜不会哭,她只会笑,曾经尹亦白看过她笑意不达眼底的样子,才更觉得心疼。
尹亦白搓搓手朝手上哈气,把声音一柔再柔,笑着说:“如果愿意、如果想说,这些你都可以和我讲的,我明白的。”
“觉得冷了吗?”
纪书颜没回答她这句,看见尹亦白动作说着收紧了圈在她腰上的手,两只手都环过去,身体更贴紧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能够稍微温暖一点对方。
女人身体又暖又软,自己整个人都被她密密地圈在怀里。
尹亦白霎时从上到下都僵住了。
她心跳加速,刚适应了温度的耳朵渐渐发烫发痒,无意识攥紧了车把手,在后车鸣喇叭前启动车子,不自觉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