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言并没有尖叫。
人这种弱小的生物, 在恐惧到了极致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的。
身体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冷漠的低语。
神经,血流, 心跳……维系一个人生存的所有生理活动,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冻结了。江初言呆呆地看着逐渐被打开的衣柜门,恍惚间, 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标本,被浸泡在了名为恐惧的福尔马林液之中。
“嘎——”
衣柜被缓缓拉开。
而江初言却只是僵硬地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是淋雨了吧?这天气在外面乱跑,可不就是遭罪吗?唉, 你啊你,每次都是这样……”
贺渊低头看着江初言, 他叹了一口气,巨大的红色眼睛里闪烁诡谲的冷光。
叹气时, 江初言能看到从他唇缝中露出来的,如同钢针一般的细齿。而他的每一颗眼珠, 此时都直直地对准了江初言。
江初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贺渊探出手,将如同尸体一般僵硬的江初言抱在了怀里, 然后把他从衣柜里拖了出来。
一些冰冷的粘液蹭到了江初言的脸上, 青年喉咙里传来了一丝极低的气音。
“啊,对不起,又吓到你了。”
听到江初言的气音, 贺渊像是后知后觉似地叹息道。紧接着,一块沉甸甸的红布落在了江初言的身上, 遮住了青年的视线。
不久之前, 在他还对龙沼村的真相一无所知的那个早上, 江初言也曾经批上一块红布被人带进阴冷诡谲的祠堂。当时的他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而现在,他终于恍惚地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劲……原来,这条红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布。
哪里会有布料又湿,又软,内里还残留着微黄的脂肪以及纵横交错的血管呢?
“滴答……”
“滴答……”
……
殷红的血顺着人皮的边缘缓缓落在了地上。
江初言目光呆滞,不是没有想过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在贺渊面前就像是笑话一样。
曾经皮肤微黑面容俊美的大学男生如今身形早已溃散,周身覆盖着湿润的黏液,细长而分叉身体上遍布鳞片。
贺渊的手指变得很长,手臂也异常的柔软,就像是浸过了盐水的皮绳一样,他一点一点缠紧了怀中惨白的青年。
在之前的逃跑中,江初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鞋子跑丢了。
此时他正光着脚,细白纤长的脚踝上,如今正缠着一圈黑色的鳞尾。
仿佛是一道锁链。
雨声渐渐变大了,江初言感觉到贺渊正抱着他朝着门外走去。
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又一次听见了那种尖锐高亢的送嫁喜乐。
变了调的唢呐与二胡尖锐得仿佛能把他的耳膜刺破,而含糊不清,仿佛嘴里始终含着一口水似的嘈杂人声与笑声,更是让江初言遍体生寒。
江初言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从流淌着血液的人皮下缘望了出去。
余光中掠过一道猩红——正是之前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口非常合身的红色棺材。
那口棺材就整整齐齐地摆在荒屋的大门前,周围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是……
狭窄的视野中,棺材旁边却是空空荡荡的。
一个人都没有。
“哎呀,总算找到了啊……”
“找到就好,新娘子找到就好!”
“对对对,只要人找到了就行。”
“吉时已到,新娘入棺!”
“新娘入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
“唔——”
江初言发出了一声闷哼。
在精神彻底崩溃之后,某种古怪的冷静突然之间笼罩在了江初言的身上。
不可以。
内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对他说道。
绝对不可以进棺材。
一旦进去……
迎接自己的就只剩下彻底的绝望了。
也许是已经轮回了无数遍的经历,让他的灵魂已经有了朦胧的印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初言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抬手,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怪物本人。
“……初言?”
贺渊原本正准备将他放进棺材,但在这一刻,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江初言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怎么了?你别怕。”
“不会有事的。”
江初言听到贺渊正在对他说话,声音很温柔,也很可靠。
他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无论怎么努力,喉咙里都只冒出沙哑的气音。
他发不出声音。
可是贺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他在江初言看不见的人皮之外,无奈地笑起来。
“真胆小……”
他叹息着。
“都说了有我陪着,不会有事的,初言。”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勉力维持着自己虚假的表演。
他表现得就像是他依然是江初言的恋人,那个英俊爽朗,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大学生。
江初言一口咬住口颊内侧,他很用力,用力到几乎直接从自己嘴里咬下一块肉来。一股刺痛传来,江初言终于重新拥有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小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骤然开口道。
在模糊的记忆里,年幼的自己。就是这样呼唤他曾经最要好的那位“朋友”的。
“嗯?”
果不其然,贺渊的躯体轻柔地颤动了一下。地板和梁柱上都传来了叫人牙酸的“嘎吱”声。
“滋滋——”
鳞片与鳞片互相摩擦,发出了细细的响声。
与之相对的是,原本萦绕在江初言身侧,那种嘈杂到令人作呕的喜乐与人声也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变得一片寂静,好像只剩下江初言还有贺渊两个人。
“你,你想起了什么吗?”
贺渊哑着声音问道。
其实并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江初言不可能这样告诉对方。
脸色惨白的青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