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兔崽子……他妈的在这里装什么死呢?”
“艹, 又在这里耍心眼子……”
……
朦朦胧胧中,方乾安感觉到有人拽着他的头发,不断踢着他的肚子, 扇着他的耳光。
靠……谁敢这样对他?
在愤怒之情浮出意识表面之前, 他首先感觉到的,却是一种发自骨髓的阴寒, 以及前所未有的虚弱。
方乾安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团棉花, 而且, 还是那种浸在冰水中的棉花。
他身体是如此沉重, 沉重到连指头都动不了。那种感觉陌生极了,但是冥冥之中,方乾安又觉得, 自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虚弱,痛苦,绝望。
费劲了一切力气, 方乾安才勉强在刺痛中睁开眼睛, 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几个面目模糊, 穿着家政服的人。
“终于不装死了。”
见到“方乾安”睁开眼睛, 那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随即便拖着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拽了起来。
“别他妈在这里装可怜, 自己站起来,难不成你还想着让我们八抬大轿抬着你走?”
在刺耳的辱骂声中, “方乾安”艰难站定。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正蜷缩在一间无比逼仄阴寒的无窗小房间里。此时骤然被推到了外界,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的光芒都能刺得他两眼不断的流泪。他的身体更是控制不住地在瑟瑟发抖。
“磨磨蹭蹭干什么呀?夫人要见你呢, 喂, 我跟你说, 你别在这里搞什么小动作, 害我们被骂——”
身边的家政妇发出了一声烦躁的嘟囔。一边说着,她一边重重地拍了“方乾安”一把。就是这么一推,“方乾安”险些又摔到地上。
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不对……
她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呢?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在“方乾安”的心中交织。
隐约中,“方乾安”记得自己地位明明很高,所有人都应该是捧着他的,可现在,涌现在他心头的,却是一阵强烈的无助。
“自己”甚至生不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就好像……就好像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对待。
而且他也很清楚,任何的反抗都只会招来更加凶残的殴打与辱骂。
对,这就是他的日常,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以反抗这些人呢?
“方乾安”咬着嘴唇,面无表情地从地上踉跄站了起来。
在身后家政妇的推搡之下,他拖着步子来到了豪华别墅的客厅里。
一个女人就坐在沙发上,她端着咖啡杯,此时正在慢条斯理地享受着自己的下午茶。
“方乾安”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女人鲜红的嘴唇镶嵌在惨白的脸上,像是一张虚假而又恐怖的假面具。
看到“方乾安”之后,女人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那是一个极度厌恶而嫌弃的表情。
“啧,教了你那么久,还是一点礼貌都不懂。怎么了,见到我,不会叫人吗?”
女人刺耳的声音响起。
“方乾安”嘴唇轻轻动了动。
但是挣扎了许久,他始终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一旁家政妇揣测着女主人的心情,这时候皱紧了眉头,眼看着又要给客厅里瘦弱的男童一巴掌。
女人冷笑了一声,示意仆人住了手。
“……算了,不叫就不叫吧。被一个小杂种叫‘妈’其实也晦气得很。哦,对了,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女人放下了咖啡杯,白脸上的两颗漆黑空洞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方乾安”。
“你那个贱人亲妈死了。”
“……”
“听说死得还挺惨的,是跳楼死的吧,尸体都不成人形了,啧啧啧,她以前也就是靠着她那张脸抢男人,你看,这就遭报应了吧,死了以后脸都没有了。”
女人笑嘻嘻说道。
别墅里,时间仿佛突然之间凝滞了,周围是如此的安静,如此的阴凉。
“方乾安”依然静静地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女人一直盯着他看。
“方乾安”莫名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女人现在之所以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就是为了看到他痛苦绝望崩溃的表情。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满足女人的愿望,因为他的心是麻木的。
“方乾安”无意识地看向了女人的身后。
在阳光明媚的客厅里,女人身后却有一团模糊不清的暗影。
隐隐约约,像是一个垂着头的人。
孩童的沉默,让女人不满的蹙起了眉头。
“听到亲妈死了还是这副死样子,不然我怎么说呢,你啊,根本就是天生的贱种,白眼狼。”
女人冷酷地说道。
“要不是肖维斯脑子不清醒,我是肯定不会让你进我们家家门的。李钰,你要是识相一点,就以后最好再乖一点,你要知道,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你现在就已经是个孤儿了……”
“我不是孤儿。”
“方乾安”听到自己忽然开口,用一种沙哑的声调,一字一句地冲着女人说道。
“我还有弟弟。”
虚弱的男童,开口之后,声音听上去却异常倔强。
“妈妈带我去看过他,我弟弟特别漂亮,而且还特别乖。”
“哈?你什么时候——”
“我还有外婆,我外婆就跟弟弟在一起。”
渐渐的,渐渐的,小孩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哭腔。
“我根本就不想当你们家的孩子,你把我丢出去吧,我去找我外婆,找我弟弟。”
“我根本就不想跟你们这种坏人住在一起——”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女人砸了过来。
昂贵的骨瓷咖啡杯在“方乾安”的额角化为了碎片,滚烫的咖啡淋下来,让他半张脸都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