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办公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战争要开始了,夏目漱石。”
长泽时礼双手交叠在下颚上,观察夏目漱石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的反应,意料之中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为港口mafia分析利害,很平静的站在他面前,一桌之隔。
于是他没有向以往那样笑着和挚友谈论组织事务,也没有审问下属时那样冷冽威慑,只是干脆利落的问夏目漱石:“你的选择是什么。”
大片积云飘过来压住午后日光,巨大的阴影笼罩住高楼,将夏目漱石的身形笼罩灰暗的阴影下,而他面对的则是完全坐在更暗阴影里的正冈子规。
夏目漱石无言,“你知道了?”
长泽时礼侧了侧头,没有否认:“林太郎生日那天特务课的人找你之后,我找他聊了两句。种田君心性不错,但恐怕适应不了荻原井泉水的理念,那家伙和我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人。”
“想撬我的墙角,当然要礼尚往来。”
夏目漱石没有反驳,也不打算为自己准备做的事情狡辩什么,他只是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来的那天。”长泽时礼说:“你表现得很明显,金之助。”
“我和林太郎从国外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特别是林太郎生日那天特务课的执政官找过你之后你就更像是魂不守舍一样,频频关心异能战争的情报。”
长泽时礼也不想往这方面想。
但夏目漱石是他亲自请回来的,是许诺了银之神谕、许诺了干部地位、许诺了当时港口mafia的一切和未来请回来的军师。不论是出于对挚友的了解还是对下属的调查,他都是最了解夏目漱石的人。
“再猜不中你在想什么我就白和你做了这么多年挚友了。”
或许没有他的干涉,夏目漱石应该会从更合法的角度建设横滨,他比任何人都深爱这座城市,不希望这里遭受混乱侵袭。
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长泽时礼才不会阻拦夏目漱石做出选择。
“你不打算劝我留下?”
“不打算。”
“你愿意放我走?”
“愿意。”
夏目漱石怔在原地。
如果是劈头盖脸迎来一顿痛骂、威胁,甚至正冈子规暴怒地用雨御前横在他脖子上,夏目漱石都能理性地再说些什么。
可夏目漱石知道正冈子规不会这样,他们清楚彼此的理由,从最开始就清楚,所以有这么一天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
只是谁都不会去提起。
夏目漱石喉口滞涩,声音沙沙的嘶哑下来,“你的宽宏大量不像是个黑道组织的首领了,子规。”
似乎没想到夏目漱石会这么说,这话说得长泽时礼愣了一下。
坐在办公桌后的mafia首领突然大笑不止,躁乱的红发就像是夕阳残下时火堆里的余烬,散发着彻夜的冷光。
他看着自己的军师、智囊,同自己一起携手夺下横滨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我要说什么?”
“说‘在你我共同治理组织的十余年里,你之于港口mafia是什么地位,而港口mafia之于横滨又是什么地位?’这样的话和你吵一架论个输赢?”
“还是质问你,‘为什么还要抛下横滨、港口mafia,还有我和林太郎’?”
“你是我的挚友,夏目漱石。”长泽时礼近乎叹息般说道:“我难道不想挽留你吗?”
夏目漱石偏向民生,正冈子规偏向扩张,这一点从最开始就和他分工明确。
而今时今日两个人之间的嫌隙就在这里,长泽时礼想要一个更好更强的组织,夏目漱石想要一个更安稳和平的横滨,他们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争执,但也不会有任何一方妥协。
沉寂的话题使首领办公室内的气氛静默了很久,才听见两人之一的一个开口。
“你带林太郎出去那次是替特务课拿异能武器的数据副本。”
“是。”
“你参与战争贸易,允许港口放行军火。”
“是。”
“我明白了。”夏目漱石抬起眼眸和长泽时礼对视,“我不会配合你的这些作为,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横滨。”
“但是子规,我仍然要劝诫你最后一句。”
“如果你赌上横滨的民生经济治安,那么有朝一日你满盘皆输,杀死你的就会是你曾经在意的横滨。”
长泽时礼否决:“不会有这一天的。”
话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说的。
夏目漱石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挚友。
已经不算年轻的年纪,又是个成熟却不稳重的人,性格上作风夸张,嬉皮笑脸的虽然不会生气,但有时候冷冽的笑容更让人感到恐惧。
除了自己能摸清楚正冈子规的心情之外,剩下的恐怕就只有林太郎了。
想到这里,夏目漱石心里勉强有了个底,才堪堪转过身去,踏出了离开的第一步。
“我最后问一句,夏目漱石。”
长泽时礼站起来,叫住转身而去的夏目漱石,他看见那个三花发色的青年一如当年自己前往东京去找到他时的模样,永远都抱有高尚的理想。
“你确定要离开港口mafia吗?”
他问,这座城市、这个组织的首领正冈子规问。
他问曾经给横滨带来和平和繁荣,那个才华横溢神机妙算的军师。
“如果你离开,你为这个组织、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都会封尘在档案中,不会再有人能找到你为这里留下的荣誉,没有人会提起你所做的一切,无论你将来在你所在的职位上获得了万人之上的地位还是独一无二的成就,你都将会是港口mafia不被人记住的背叛者。”
“而你,会被这座你所深爱着的城市彻底遗忘。”
回答他的是背影,然后消失在门后。
…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