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城在川松郡的东南角,紧挨着华东郡,常水自川松西北发源,一路向东南蜿蜒,及至川南,一支径直流向华东郡,一支因地势流向承元郡,最后两支都在东辰地界汇入了云水。
焦文柏就是带军过的常水,如今大军驻扎在常水边的灵符县,而梁烨的军队驻扎在川北城,成掎角之势合力围抱川南,直指其东南方向的华东郡。
虞破虏的军队退至了华东郡和赤兰郡的交接处,楼烦则停留在宁明和焦炎对峙,没有再轻举妄动。
虽说是谈和,但谁都不能保证最后真的一定能谈拢,焦文柏没走,为了就是万一谈崩了,立马开战。
北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谈和可以,我们也很乐意,但是你们要继续打,我们也不带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活。
这行事作风跟他们那个疯子皇帝如出一辙,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疯子皇帝正盯着地图上的华东郡,心心念念,咬牙切齿,抓心挠肝,恨不得再多长两个脑子想办法把华东郡给搞回来。
“能顺利谈和就不错了,收复华东郡不急在这一时。”王滇行事向来比他要保守谨慎,“申寻虽然现在一身麻烦,但他又不是傻子,嘴里的肥肉不会吐出来还给你。”
梁烨眉眼沉郁,“华东郡本来就是朕的。”
“是你的现在也不能急着要回来,万一弄巧成拙丢的就不止一个华东郡。”王滇叹了口气,指着地图道:“咱们现在要先保住赤兰郡,别丢了夫人又折兵。”
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保住赤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赤兰全是戈壁滩,朕不要。”梁烨嫌弃道。
这种无意之中散发出来的昏君气质让王滇很想上手抽他,“这他妈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
梁烨被他吼得往后退了退,“朕就是说说。”
王滇叹了口气,“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梁烨皱了皱鼻子,想要华东郡想不出办法,又被王滇否决了,顿时对这次和谈失去了兴趣,谈判远没有杀人来得有趣,恹恹地听着王滇说谈和的策略,偶尔才插上两句嘴。
两军以川南城中线为分界线,在空地上搭建起了高台作为谈判的地点,两边带的人数都没有超过三百,按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到达了高台前,城外各自的数万军队彬彬有礼分列两侧,十分和气。
既然是谈和,就得讲究个礼,梁烨打仗的时候虽然很不讲究,但现在毕竟是北梁的一国之君,对方是主帅,这边是不可能让梁烨亲自去谈的,一来皇帝跟对方区区统帅谈和有失身份,二来众人也怕自家陛下疯劲上来直接掀了桌子开战——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包括王滇在内,单看梁烨收不回华东郡那个郁闷的样子,要是一言不合,他巴不得再继续打。
不能亲眼看看虞破虏那孙子惨成什么样,梁烨十分不爽地留在了大帐里。
去高台的人选都有讲究,王滇作为谈判的主力,接连选了五个沉稳有头脑的将领,最后目光在卞凤身上略一停留,温和笑道:“卞小将军,你武功高强,还要烦劳你护卫一程。”
是护卫,不是随同,说白了就是谈判没你的事,你就是去当保镖的,尤其王滇之前选的人里有两个职位比卞凤还要低,明晃晃地下他的面子,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论资历,论年纪,卞凤都不够格坐到谈判桌上,王滇选的人也都是年纪偏大的,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但在对方有个十七八岁就做主帅的虞破虏对比之下,就很意味深长了。
就算都是群打仗的糙汉,但能混到梁烨眼前的都不是些没脑子的,只这一出就明白了丹阳王看不上这位卞小将军,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
丹阳王是能在大都一手遮天的人物,得罪谁不好得罪他。
高台之上,东辰和北梁的人分坐长桌两侧,王滇对面坐着的是虞破虏,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位少年将军的模样,眉眼锋利冷锐,煞气满身,看上去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看他的目光很不和善。
王滇笑吟吟地对他拱手行了个礼,对方紧抿着唇,回了他一礼。
对方的右臂动作有些僵硬,很显然梁烨阴得那下还没好利索,不怪他看起来要吃人。
双方和谈,归根结底就是把之前撕破的脸皮再缝缝补补糊上层漂亮的外皮,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和和气气好像又亲如兄弟。
王滇说话做事向来漂亮,生意场上掀了桌子骂了娘的回头还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如今对着东辰的人也是十分和气,一群人唱红脸的唱白脸的插科打诨的,演得好一出大戏。
王滇一方无意再战,虞破虏一方急着回王都,亲切友好的会谈过后,川南之盟就这样顺利地盖了章,速度之快仿佛大家来走了个过场。
最终以东辰退兵回华东郡,北梁撤军至川松郡罢休,但王滇软磨硬泡,到底是夺回了赤兰郡——东辰也差不多和梁烨一样的想法,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了也没什么大用。
这场战争从大年初一打到了春天过了大半,东辰势在必得,北梁背水一战,谁都没想到最终会是以这种相对而言平和的方式结束,东辰因为申尧这一死动了根本,北梁因为王滇暂时稳住了大都得了喘息之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时也命也,东辰迈出的一统三国的第一步便踩进了坑里,再次等到这般时机已不知要何年何月。
最起码,北梁一时半刻是完不了蛋了。
王滇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气,说不上是轻松还是遗憾,梁烨这皇位坐得稳了,不安稳的就该变成了他自己,待回了大都,梁烨是不可能放任他握着这般滔天权势的。
不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