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组建的内阁共七人,王滇身为顶头上司以身作则,吃住几乎都在议事殿偏殿,晏泽等人也不好有异议,发现每日从住的宫殿到议事殿要耗费大半个时辰之后,也不乐意受那个冻,干脆就在议事殿旁找了个宫殿搬了过来。
梁烨后宫常年闲置的宫殿终于如闻宗所愿住满了人,添了几分人气,只不过这人可能跟闻宗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前线战事吃紧,王滇要做的却不止是为战事,他更想通过这个契机——毕竟也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撕破脸把刀架在世家脖子上——大刀阔斧好好整改北梁的冗官和快烂透的官制。
“刮骨疗毒是可以,但是王爷,官制改革牵一发动全身,陛下在外征战,朝中再这般大刀阔斧地改,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晏泽谨慎,并不赞同王滇的做法。
卞沧虽然极少开口,但还是劝道:“王爷,向来改革都是徐徐图之,东辰改税制改了十年,南赵改革科举也近十年,如今大梁本就危在旦夕,若这一刀下去,恐伤根基。”
崔运皱着眉不说话,显然也并不赞同。
“诸位大人,下官倒觉得可以冒险一试。”百里承安开口道:“不改,大梁未必能撑下去,改,就能争一线生机。”
“文彬,冰冻尺非一日之寒,说改容易,但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祁明道:“真要改,抗衡的是早在大安朝便屹立不倒的百年世家,将人幽禁宫中王爷已然将人得罪了,再动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可就未必如现在这般好说话了。”
“不图变就是一起死,不过是明日死还是今日死的差别。”百里承安道:“陛下这一战输赢尚未可知,若此战输了,率先求和弃梁的就是那些世家!”
“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会弃梁?世家未必就是祸患,倘若我们能说服他们捐钱赠粮,便是陛下一大助力!”祁明反驳道。
“糊涂!”百里承安道:“这是往死路上走。”
“师弟——”
“祁大人。”一直沉默不语的崔琦看了眼完全没打算阻止的王滇,垂了垂眼睛,缓缓开口:“百里大人,还请两位冷静一些,王爷如今也不过是提议,具体如何做还要看北梁的实际情况。”
一句话给圆了回来,也给了缓和的余地,百里承安和祁明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缓。
完全插不上话的曾介老老实实坐在边上,冲躲在角落里偷听的梁寰笑了笑。
梁寰吓得藏了起来。
“阿寰,过来。”王滇瞥见小白袍子,冲他招了招手。
梁寰犹豫了片刻,抱着阿叔新给自己做的小布老虎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跟前,糯糯喊人:“阿叔。”
他纠结了片刻,看见崔琦想喊爹爹,但想起阿叔的嘱咐,只好闭紧了嘴巴。
只能没有别人的时候喊爹爹。
王滇养孩子十分随意,众人还在争论不休,他就让云福搬了个小案几放在自己后边,拿了些找人做的积木玩具和彩色绘本让他自己玩。
梁寰乖巧安静,起先还怕人,但时间长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毕竟爹爹和阿叔都在,虽然大家伙们有时候吵得很凶,但阿叔冲他笑笑,他就不害怕了。
虽然今天吵得很大,但他还是安心玩起了积木,偶尔会歪着小脑袋听一听他们说话,有时候明白,有时候不明白。
“在下官看,梁国如今最根本的问题在世家。”百里承安道:“如今世家占据全国土地十之六七,单单广远县这等偏远县,豪强便肆无忌惮兼并土地,大量百姓无地可耕,要么成了农奴,要么变为流民,外加官吏横征暴敛,百姓焉能不弃桑农疲徭役?”
“世家不止占田,还要荫客荫亲,大梁这么多官员,领着俸禄,有一多半都是给世家养的蛀虫!真干实事的人有几个!?崔氏掌权时放任世家专权,几十年间他们已经将大梁啃噬得露出了骨架!大都的世家子弟可以为了争风吃醋连砸数十万钱的珊瑚,但苦于水患的流民却被逼到易子而食!”
百里承安红着眼睛道:“诸位大人,在下知道你们心中忧虑颇多,但我请你们垂下目光去看一看大都之外,我们身处繁华锦绣堆,但身外却是修罗人间狱!”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
谁都知道要改,得改,但这条路太难,开了这个头,就没有退路,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众人散去,祁明却留了下来。
王滇和他私交甚笃,两个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可避免地聊起了今天的事情。
“我也不想同文彬争论,但他实在太过激进。”祁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道:“老师之前便嘱托我要多劝他,如今看来,他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太意气用事。”
王滇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顺着他的话道:“百里大人的确是性情中人。”
祁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半晌握住了王滇的手腕,借着分醉意道:“仲清,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我视你为知己,不管你是户部尚书还是参知政事,是王爷还是一介白衣,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
“乐弘说便是。”王滇反握住他的手,道:“我又何尝不是视你为知己!这偌大的梁国,也只有一个你能同我聊得来。”
祁明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醉醺醺道:“仲清,仲清!世家动不得!”
王滇朦胧着目光同他对视半晌,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洋溢出了个笑容,“那乐弘说!我如今是王爷,如何动不得他!”
“世家盘根错节,动一个就是动一串!北梁如今外患为要,不可再动其根基!”祁明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倘若你把他们全都杀了,朝堂上就空了一多半!北梁将无人可用!在退一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