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苏坊一如既往地热闹。
王滇靠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声,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府邸门口才被车夫叫醒。
“大人,到了。”
王滇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裹上披风下了马车, 被凛冽的寒风扑了一脸, 他将手拢进袖子里, 耸了耸肩,回头看了一眼路上热闹的行人,拾阶而上。
管家周安是他之前亲自挑的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两撇八字胡, 圆眼蒜头鼻,看着喜庆又憨厚,得知他要回来的消息早早便带人在门口候着,见他下车便迎了上来,笑道:“公子可算回来了!”
“周叔,你带几个体格好的, 去将后面那几车东西卸进库房。”王滇指了指后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四五辆马车,“里面的东西让人都登记好,忙完之后来大厅找我。”
“哎, 好好好。”周安连连点头,“外面冷, 公子快些进去暖和着,厨房里已经备好了午饭,都是您爱吃的。”
“好。”王滇笑了笑, 便有个年轻的小厮迎上来。
他不紧不慢地进了府, 这府邸是他空闲时一点点改好的, 府里的下人也只有十来个,都是签的活契,他用得也很舒心。
路上有些地方的积雪很厚,他偶尔会故意踩上一脚,留下个脚印子,旁边的小厮叫于廊,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眼睛狭长容貌冷酷,他穿着藏青色的夹袄,见他去踩欲言又止,应当是怕他湿了靴子冻到脚。
“踩雪很好玩的,试试?”王滇揣着袖子笑着对他说。
于廊是小厮里最沉稳懂事的,虽然年纪小,却很有主见,为了不让父母卖掉妹妹,自己一个人去签身契为奴,被王滇给带回了府里,不仅签的活契,而且每个月有八天的假,能回去看望父母和弟妹,他对王滇很感激。
不过王滇向来忙碌,并不怎么注意他们,既没有主人的架子,也不会亲近,这般跟他说话还是第一次。
于廊抿着唇看向他,很快又垂下眼睛,抬起脚学着王滇的动作往雪里踩了一脚,点了点头。
王滇将衣摆一撩,蹲在了积雪边上,问他:“堆过雪人吗?”
于廊僵硬地摇了摇头。
“来,我教你。”王滇伸手攥起了一把雪,使劲团了团,让那小雪球在厚厚的雪里滚了几遭。
于廊蹲在地上,动作僵硬地学着他的样子攥雪球,瞥见那漂亮又修长的手指被雪冻得指尖发红,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将手中的雪球滚上了许多雪,攥实了递给他。
“谢谢。”王滇笑着接过来,将大的放在底下,又将小雪球墩在上面,随手从地上捡了两粒小石子给小雪人当眼睛,树枝做手,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来了块帕子,“有剪刀吗?”
“我去给公子拿。”于廊立刻起身,往旁边的屋子跑去。
“不用麻——”王滇话没说完,人已经跑了。
他无奈地笑笑,盯着那小雪人看了半晌,找了个块稍大的石子按了上去,自言自语道:“啧,有点丑。”
于廊很快就拿了剪刀过来,王滇接过来将那帕子剪下来块三角形,给小雪人系在了“脖子”上做围巾。
“怎么样?”他问于廊。
于廊神色郑重地点头,“好看。”
王滇将剪刀递给他,“我幼时特别喜欢堆雪人,可惜长大后就没再堆过。”
于廊看着那个小小的雪人,将它周围有些凌乱的雪给压得平整了些。
“送你了。”王滇拍了拍手,起身笑着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走吧。”
“公子,暖手。”于廊递给了他一个做工精致的暖抄。
王滇接过来便将手揣了进去,笑道:“多谢。”
“我应该做的。”王滇不让他们自称奴婢,于廊便按他的要求自称,“公子不嫌弃就好。”
“很好看。”王滇像拍小动物一样拍了拍怀里的暖抄,往屋里走去。
于廊弯了弯嘴角,又赶忙压平,快步跟了上去。
王滇用完饭便去沐浴更衣,周安在外面叮嘱几个小厮和丫鬟,“公子前些日子在宫中染了风寒,伺候的时候精细着点,别让公子吹到风,衣服也要厚的,新的冬衣取来了吗?”
“周管家,都放好了。”一个丫鬟道:“地龙也从今晨就开始烧起来了。”
周安点了点头,就见王滇只穿着里衣披着外袍出来,还光脚踩着木屐,登时哎哟一声:“公子,这可不行。”
“无事,府中地龙比宫中暖上不知几倍。”王滇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便要越过他们往里屋走,“我先睡一会儿,账本晚上再对。”
“万万不可,公子啊,头发得擦干才能睡。”周安操心道:“快,墨玉,去给公子拿暖靴来,于廊,帮公子将头发擦干,束舫,将炉子再加些碳。”
王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忙,这里的地龙和炉子他都改得很好,同暖气房没什么两样,只穿着单衣也完全没问题,比皇宫里都要暖上许多,实在是很没必要。
但周安贴心,他自然也不会拂了对方的好意。
于廊拿着干布巾走过去帮他擦头发,王滇身上的里衣穿得松松垮垮,刚沐浴完的人白皙的皮肤都泛着层薄红,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账本,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腕滑到了手肘,露出了线条流畅的手腕和小臂,只是手腕上还有些愈合不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磨破,他大着胆子看了两眼,又仓促地垂下了眼睛。
公子又受伤了。
之前他就留意到了,公子身上总会有些细小的伤痕,倒也算不得严重,没几天便会好,只是看着总让人觉得……暧昧不堪。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王滇的侧颈,陡然一滞,那些或是青紫或是泛红的痕迹格外显眼,他自小从市井中长大,自然知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