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进了里屋,将话带给沈顷。
沈顷正立在窗边榻前,榻上依次摆列着的,是苏黛给沈夫人做的那几身儿四季衣裳。
不是什么传统的送老衣,皆是面料华贵的旧式裙褂。
他觉得,他母亲那样矜雅端方的人,比起板正难看的送老衣,应该也是更喜欢穿这些衣裳走的。
眼帘掀起,沈顷透过半支起的窗棱,看向窗外的院落。
秋意已来,院子里的落叶飘摇,那棵树都已经秃了一半,尽显萧条。
他目无波澜,薄唇轻掀,清声吩咐下去。
“跟朴淞说,给她结账,安排人,送她回家。”
余嬷嬷闻言怔了怔,盯着自家二爷修挺的背影看了几眼。
最后满眼复杂,转身出去前,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余嬷嬷去找了沈二爷的副官朴淞,将沈二爷的交代知会给他。
朴淞正指挥着人在安置奠堂,听了余嬷嬷的话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底登时闪过一丝意外。
二爷交代他,让安排人给那位送回去...
这意思,是安排亲卫给人姑娘送回去吧?
心思变幻了几秒,朴淞很快定了神。
当下,朴淞也不敢怠慢,交代好人安排奠堂的事儿,扭头亲自去亲卫营里点人。
这厢,朴淞重视起苏黛主仆俩。
那边厢,余嬷嬷回到沈家老夫人身边,却是难掩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家老夫人抿着嘴没说什么。
毕竟是意料中的事儿。
她那冷冰冰的二孙子,要是能将人姑娘给留了,那才是真的值得她意外呢。
过了正午,苏黛立在窗边榻前,见着带着人来的朴淞。
朴淞带着两个大兵立在院子里,手里端着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隔着老远,满脸笑看着苏黛,扬声说道:
“苏姑娘,二爷让属下将银钱给您结了,这就安排人,送您回鸿运镇。”
苏黛隔着窗子看他,闻言眸光微烁,低声道了谢。
“多谢军爷,请稍等片刻,我收拾下箱子就走。”
豆蔻一早就盼着离开,这会儿手脚利落的收拾了包袱和箱子,眼巴巴瞅着苏黛看。
苏黛环顾了一眼,确定没落下什么东西。
最后视线定在矮榻小几上,那双没缝完的鞋,正安安静静躺在针线篓边儿上。
她收回视线,带着豆蔻踏出了门栏。
朴淞直将人送上车,目送洋车驶离庭院,脸上笑意难掩纳罕,抬手挠了挠头。
白糯水灵儿的娉婷佳人,云团拢成的一般,难怪的他家主子动凡念,惦记这么些年。
原本以为是没后缘了。
哪儿想到,老天爷自有安排啊~,竟然让都已经被遗忘的人儿,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府里头。
朴淞垂着手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
回程的一路,洋车开的不疾不徐,比来时可平稳多了。
抵达鸿运镇,已经是傍晚时分。
远远的,苏黛透过车窗,就瞧见自家裁缝铺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豆蔻扒着车窗看了看,一脸紧张回头看她。
“小姐,咱们家像是出事儿了。”
苏黛纤眉浅蹙,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事儿。
她抬手搭上车门,清声开口。
“军爷,送到这儿就行,还得麻烦二位帮我个忙。”
刘达将车靠边儿停了,而后跟刘良对视一眼。
刘良嘿嘿一笑,一手开车门,一边儿回头对苏黛笑道:
“苏姑娘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这年头,甭管谁闹事儿,瞧见正统兵,都得缩着尾巴走。
没等苏黛和豆蔻关上车门,刘达和刘良两兄弟,就健步如飞朝裁缝铺走去。
围观人群瞧见两个大兵突然出现,吓得纷纷作鸟兽散。
不大不小的裁缝铺里,正坐在堂中央地上撒泼讨公道的大婶儿听见动静,歪头看过来,哭骂声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刘达跨过门栏,掀了掀帽檐儿,居高临下睨着那大婶儿,厉声呵斥。
“干什么呢?!当这是菜市场?撒泼打滚儿的,有没有点儿教养了!?妨碍人家做生意了知不知道?”
大婶儿吓的打了个嗝儿,一旁杵着的汉子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嘴里好声好气解释着。
“军爷,误会误会,我们是苦主儿,家里婚事儿因为他们家铺子给耽搁了,这总得给个说法呀!”
刘达板着脸扫他一眼,“要什么说法?说来听听。”
“我赔你钱就是,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苏黛说着话,快步走进门,从包袱里掏出三块大洋,直接塞到了那大婶儿手里。
原本相携立在柜台后的母子俩瞧见她,顿时松了口气。
“黛黛!”
“阿姊...”
苏黛安抚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即看向那大婶儿母子俩,眉眼清淡的开口。
“武婶儿,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大家都不容易,我苏记裁缝铺开张这么多年,从不违约,这次是事出有因,相信你们也听说了我为什么出远门,耽误了你们家的喜事儿,是我不对,你闹也闹了,钱我也赔给你了,这事儿就算了了,咱们都不记仇,你说行不行?”
武婶儿母子俩对视一眼,齐齐看了看杵在门口,两座门神似的大兵兄弟俩,哪儿还有胆子敢闹呢?
何况,苏黛给的的确也不少了。
武婶儿眼珠子转了转,将手里的三块大洋揣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
“苏黛,不是我们得理不饶人,原本在你家做嫁衣,就是冲你们家手艺和招牌来的,你这样,实在是耽误我们家小翠儿的大喜事儿,人家亲家给我闹没脸子,小翠儿给婆婆瞧不起,新婚头三天,就天天回家哭,好好的结亲,差点儿结成仇家了,你说我气不气?”
苏黛知道她这是还有气,也由着她撒了,只是自己该说的话也还是得说清楚。
“是,我知道这事儿不地道,但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