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坐在楼顶。今天是个好天气, 夜空很晴朗,呈现出一种干净的深蓝色。这样的天气,连幽灵都会感到舒适。
现在正值夏天的尾巴,位于他下方的空调外机正在呼呼呼地吹风。大抵是现在因为全球变暖的缘故, 天气比他殉职的那年更加热一些, 又或许是现在的经济条件已经不是当年可以比的, 早已实现了空调自由。楼顶的风很大, 但大风吹不动幽灵的头发。
幽灵的身体不愧是幽灵的身体, 比他当年当人的时候要轻盈的多,即使在狂风骤雨之中也依然能屹立不倒。
距离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他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讶异和困惑转变到了现在的见怪不怪。要问他作为一个幽灵有什么感受, 他只能回答两个字——无聊。
不用工作也不用担心温饱的生活听起来简直美妙极了, 但加上不能离开限定区域不能玩游戏没人聊天还吃不上饭这几个光是听听就很令人绝望的限定条件,一切的美妙就都不再美妙了。醒了就发呆,发完呆接着睡的生活,简直无聊透了,无聊到他都开始思考幽灵到底算不算永动机这种无厘头的问题。
永动机是一种不需要外界输入能量或者只需要一个初始能量就可以永远做功的机器,而幽灵是一种不需要从外界摄入食物且只需要一个初始的形体就可以不停发呆的不明物质, 四舍五入地想,似乎这二者间没有什么差别。因此幽灵永动机论成立,永动机是真实存在的。
他在先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擅长自我娱乐的类型,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现实用这段无趣的时间无情地告诉他,你也不过如此。
他有理由怀疑, 再这么呆下去, 不是他先疯, 就是脚下的那台空调外机先疯。
他将会以自己高贵的永动机身份去讽刺脚下有能量转换损耗的空调外机, 就算他们之前语言不通。
要说这段幽灵生活哪里好,应该好在是成功让他戒了烟。他有着闲得无聊就抽根烟的坏习惯,但幽灵这种存在形式只是很人性化地给他配备了衣物,不至于让他成为一个裸奔的流氓,却没有给他配上一包烟。
“……是在这里吗?”这时,他听到楼下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的男性。
“——这鬼地方终于有人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撑着地利索地站了起来。
“算了,就算来了又和我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幽灵有啥关系呢。”
这是他站起来后产生的第二个想法。
“应该吧?警官先生……”这是一个小女孩元气十足的声音,中间有几个词他没有听清,“如果不在这里的话,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这大晚上的,他们在找什么呢?
萩原研二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钩上来了,经过这么多天索然无味的生活,就算是女子高中生讲的八卦他都能听得津津有味。他给自己找了个更能听清声音的位子,蹲了下来。
“这里没有,上去看看吧。”
清澈的、带着点散漫的、熟悉的声音,他就算是被炸成了灰也能认得出来。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起来,脑中关于松田阵平的记忆像是拼图中的碎片一样,快速而有序地构建起来。记忆的拼图是不死的,它们会生长,在时间里逐渐累积,越发难以拼全。
他想让松田阵平发现自己,但又不是那么想,这种像是刚从土中探出头的幼苗一样隐秘的期望让他的心痒痒的。自己毕竟已经死了,如果再度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很难说是让他释怀还是让他再受一次刺激。
反正他也没办法离开这里,松田阵平会不会走上来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可能是近乡情更怯的原因,他现在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第一次送出情书的怀春高中生,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地等待那个最终的结果。
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背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不存在的气,缓缓地转过身。首先看到的不是自家幼驯染,反而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她的眼中有着梅花般的图样,笑意盎然。
小姑娘一手支着下巴,一脸稀奇地打量着他:“嚯,竟然还真的在这里啊。”
……“真的在这里”?他们找的原来是自己吗!
这算什么,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萩原研二倒是没有思考为什么松田阵平知道自己变成了幽灵,问就是幼驯染的默契。
在她身后的,首先出现的是一头蓬松的黑卷毛,随后是一张熟悉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挡住了双眼,嘴角微微下撇。松田阵平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西装,动作利落地从胡桃身后的楼梯走上来。他扬起头,看着萩原研二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居高临下。
这一切都像是昨天刚刚见过一样熟悉,好像他们从未分离。
“小阵平……”萩原研二怔愣着回望过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没想到竟然能在死后再次见到自己的幼驯染。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十多天的枯燥生活值了。如果早和他说能让他和松田阵平重逢,就是再待上半个月他都愿意。
松田阵平依旧抿着唇,心中积攒多年的愤怒与思念如潮水般翻滚起来,这一切纷乱的情感都促使他快步冲向萩原研二。他气势汹汹,像是马上就要提起拳头揍人一样。
萩原研二就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意思。在松田阵平冲到他面前提起拳头时,他甚至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砸到自己身上,他既没感觉到疼痛也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