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光幕与北面的冰蓝光幕大小相仿,皆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四分之一左右,而若以此类推,则西、南两处应该也有同样的光幕,只是未曾现身罢了。
黄声袍袖一拂,踏空而起,飞向那片流金如雨的明黄光幕。
在他的四周,金屑漫天飞舞,每一片皆内有乾坤,细看时,能看到许多不同的事物,有山川、城池、一望无际的平野、耸立的堡垒;
也有慷慨陈辞的文臣、披甲征战的将士、端坐于龙椅的君王;
还能看到夜读的学子、劳作的农夫、雕琢的匠人、奔走买卖的商贾,以及无以计数普普通通的百姓。
一国之运、社稷江山,在在皆蕴于那飘飞的金屑中,而朝代更迭、时局变迁,亦随着明黄光幕的变幻而更改。
那是千百年来天凤大陆诸国之兴衰。
亦是红尘百态、人间万象。
“时也、运也、命也。”
黄声凭空立于金色光幕之前,俯仰间,国、土、臣、民如水流泻,他的声音中不由带出了一丝感喟,神情亦满是沧桑。
这千百年来,他又何尝不是在这朝代兴替中载沉载浮?
世人皆以为,仙家从不问凡俗事,然世人却不知,如他这般的修士,虽近乎于仙,却也免不了要在这莽莽人间来回奔走,一样有烦恼忧虑,一样有不舍与挂碍。
而凡人所虑者,不过衣食住行、金钱富贵之类无谓之物,他所虑者,却是天之道、己之道。
“这么说来,本座可比你们活得累多了。”黄声呢喃着说道,唇角浮起了一抹苦笑。
仙亦是人,人也总会疲累。
所幸,他很快便不必这样累了。
能够窃来大楚一分国运,补足这江山阵图,此事便已成了大半,他了无缺憾。
只可惜,终究还是惊动了“他”。
信手拈起数粒金屑,看着那里面的大好河山、人物故事,黄声蓦地眉头一耸。
那一刻,淡淡的心悸忽尔涌上心头,令他神情大变。
他遽然回首,望向左侧那面冰蓝色的天幕,素来镇定的脸上,竟划过了一抹惊色。
刚才那一息,他在那天幕之下,感应到了一缕道意。
很微弱,但却又万分地熟悉。
飞快捏了数个法诀,黄声瞳中金符已隐,明黄光幕也随之消散,而他整个人则如飞鸿般掠去北面,双目金光再闪,于万千蓝色冰晶之中飞快抄起一枚,举到眼前细看。
水蓝色的冰晶里,正上演着一段如同投影的画面:
穿青衣的女子跃至隔壁邻家,救下了眉心中剑的一对姐弟,那弟弟感念女子恩情,邀她进屋说话,二人相谈甚欢。
“焦玉成、焦玉英。”
黄声一眼便认出了那对姐弟,面上的惊骇愈加鲜明。
金屑对映天运,冰晶则投影命途。
前者封存着的,是这世上所有的“运”,乃天定之数;而后者封存的,则是人力所为之“命”。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一些人、一些事,而许多时候,一次不经意的偶遇、一句简短的话语,便能让一个人的一生就此改变。
所谓命运,命在人,运,则在天。
此乃黄声这许多年来的体会,亦与他所修之“道”息息相关。
而此际,这冰晶中呈现的,便是焦氏姐弟命途之关窍。
这对姐弟原本的命途,在某一时刻——确切说来,就是在被冰晶封印的这一刻——因人力的干扰而被改变了。
这是何时之事?
何以我竟不知?
黄声瞳孔紧紧缩起,身上的气息一片冰寒。
若这对姐弟只是无意间遇到了某人或某事,却也无妨。
可是,那青衣女子却显然并非常人,而是半个时辰前一刀破去黄声虚身的野道人——苏音。
此女境界之高,难以捉摸。
她又怎么会遇上焦氏姐弟?
黄声手捏冰晶,既悚且惊,半晌后,方才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抚额道:
“是了,是了,我还当是何等神通,却原来,是梦中之梦,虚实交融了一刹。”
他的神色松泛下来,摇头失笑。
他也真是魔怔了,不过被破了一道虚身,便有些杯弓蛇影,看谁皆是大敌,实在不必如此。
虚实交汇又如何?
天道又如何?
这万里之遥的一隅灵域,原就超然于天道之外,连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寻到。
而即便寻到了地方,进入此域也花了他足足百年光阴。
如今,他所图之事不出百日便可达成,苏音纵有天大的能为,找到此处也来不及了。
“时在我、命在我、运……亦在我。”
黄声淡然而笑,将那冰晶拿在手里把玩着,复又喃喃自语地道:
“倒是本座小瞧了这焦家二郎,竟被他觑了个空,与这野道人见了一面。”
他哂笑起来,旋即又生出些许叹服,点头叹道:
“唉,也无怪这孩子有此能为,到底是我看中之人,血脉之力万中无一,竟可凭梦造梦,却也有趣。”
凝视了那冰晶片刻,黄声弹指将之挥开,又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