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苍凉而又悠远的钟声响了起来,大黄钟的表面浮起浓郁的明黄色光晕,那是由无以计数的符文构成的护阵,有的符文很大,如人而立;有的符文却又细小如蚊蝇。
虽大小相异,但这些符文书写的却只有一个字:甲。
整个钟离氏老宅最强力的护阵,此时已然触发。
尽管那男子实则只是远远看了它一眼,他的双足也根本未曾踏进钟楼的范围,但钟楼却仿佛感知到了那一眼蕴含着的恐怖力量,于是提前爆发
钟楼的地面震动起来,大黄钟表层的石料不断碎裂并掉落,一座巨大的编钟自石屋中拔地而起,高达九米的琉璃钟体在天空下闪烁出晶莹流丽的辉光。
钟楼上空飘来一阵极悦耳的乐声,仙韵袅袅,如同环珮叮当。琉璃编钟无风而动,乐韵平缓而宁静,却又有着不可比拟的庄严,恍然若君子临天下。
只是,这乐声与钟声也只维系了数息,琉璃钟体的表面便现出道道裂痕,钟楼外层乍起的明亮辉光,也在须臾间归于黯淡。
整个世界都仿佛死寂了下来。
男子肃了肃衣襟,正容望向黄钟。
那个瞬间,一股无上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那如有形质感的压迫感令钟楼上空传来了“吱嗄吱嗄”的声音,仿似有两股力量正在胶着,而那不堪重负的一方,显然是钟楼。
玻璃编钟的色泽变得愈加灰暗。
此时,站在男子身旁的杜思颖已是面白如纸,巨大的窒息感让她身体躬起,手脚向外反曲,形容既恐怖又怪异。而体内生机的流逝使得她的骨骼竟也“簌簌”作响,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松脆的糕点,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散成满地的碎渣。
男子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眼眸一转,身上的威压亦陡然一收,俊颜上亦现出了几许歉然:
“啊,对不住,我忘了小颖你在。”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杜思颖的发顶,指掌间的晃过一道青光。
杜思颖的状态立刻好转起来,身体恢复正常,脸色红润了。
“罢了,你回去吧,多谢你了。”男子柔声对她说道,面上的神情近乎于疼惜。
只是,那空明的眼睛并传递不出情感,那疼惜便也显得脆弱虚无。
杜思颖自是感觉不到这些的。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男子目注着她,眼底深处浮起了一抹眷念,仿佛那远去的身影是他多年不见的故人。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负起两手,阔步走进了院门。
当他的脚踏上那片白石地面,一切声息便消失了。就像是这白石地面被赋予了寂静术,连呼吸声都被无形中的什么吸收而去。
男子身上的衣衫忽尔绷紧,好似钟楼里正刮过一阵风。
那风极大,刮得他的头发倒飞成了直线,衣袂紧贴身体,面上的皮肉也在狂风中变形。
一枚又一枚闪爆形成的气旋,正在他周身聚集,每一次灵爆产生的能量,都足以在他身上炸出一个洞来。
钟离氏在钟楼布下了足足九重禁制,那巨大的“甲”字护阵,便是启动禁制的关键,男子此时强冲法阵,自是引动禁制发作,爆裂之声堪称石破天惊。
然而,无论阵中还是阵外,始终不闻半点声息。
东风慢慢地拂着,钟楼外的假山上,飘过几片嫩黄的落英。
迎春花快要开尽了,真正的春天即将来临。
可春意再浓,也无法抵达白石所覆之境。
男子身边灵爆重重,那银亮的灵弧比闪电还要刺目,而他就如行走在一部老式默片里,灵力与阵法形成的阻力排山蹈海,无声而又强悍地阻挡着他的步伐。
“当——”
钟声再起。
这是寂静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这一次,它的钟声不再如方才那样宏伟雄壮。
天子已然故去、帝国正在衰朽,行将就木的老者站在残桓断壁之下,身上洒满落日的余晖。
黄钟体表的金色甲符飞快地旋转起来,符文集结成一个个巨大的“甲”字,撞向白石阵中的男子,却又在触及他的当儿碎裂成烟。
厚重的钟声渐渐趋于迟缓,带来死亡与寂灭的阴影。
男子似乎也并不太好受,被狂风吹得变形的脸上,青气忽隐忽现。
蓦地,他的身形闪了一下。
在那极其短暂的零点一秒里,他的肉身与灵魂都同时消失,又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一方世界,而是身处遥远的时空彼岸。
“唔,巧了。”男子淡然的语声自虚空中而来。
随后,他的身形重又出现,那张英俊的脸上并无变化,只是面色有一点苍青白。
那浓厚的青气似乎已经渗入了皮肤,连他的眼瞳也覆上了青灰。
他停下脚步,玩味地望向近在眼前的大黄钟。
风,停了。
从院门至此,他只跨出了三步。而这三步所跨越的,不止是两百米的空间距离,更是钟离氏举全族之力铸就的最强禁制。
如影随形的灵爆气旋早在他停步之时,便已消耗殆尽,当他的手指触上黄钟,那晶莹的钟体表面最后的一个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