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如烟,在风里轻盈舞弄,真武庙空阔的庙宇里,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墨衫男子小心地张开眼睛,看向大殿的门口那具倒向地面、失去了头颅的尸身,渐渐地,眼前只剩下一片灰寂,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失去了五感。
可奇异的是,天地间那微不可察的变化,却又仿佛尽藏胸臆:幽幽春草在墙头迎风生长、汩汩血流同雨声汇聚,那划破长空的一剑,明光昭昭、辉耀煌煌,似是在天上捅出了个小窟窿,有微白的光自其间漏下。
这便是仙家的剑法么?
他有些茫然地想道。
随后,雨声与重物落地之声重回耳畔,五感亦在这一瞬间恢复,他的眼前再度现出了那妖道的尸身,除了脑袋被人砍掉了之外,那尸身脐下三寸处还破开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
墨衫男子下意识扭头望向青衣小道姑。
小道姑正抬头目注前方,漫天烟雨、青衿素袖,一琴一剑、孤影清寒,遗世而又独立。
墨衫男子莫名便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再不敢直视于对方,低下头,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妖道的尸首。
那妖道显见得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墨衫男子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地转身干呕起来。
非是那尸身恶心,而是最开始那股臭气突然又变得浓了,感觉那风里雨里处处皆是,躲都没处躲。
正行至上风口的苏音,显然并没有身为恶臭之源的自觉。
她垂首看着无尘子的尸身。
死透了。
方才剑斩其首的一瞬,她察觉到了无尘子丹府处冲出一团乌光,直向那个穿水墨长衫的香客飞去。
很显然,这妖道已经修得丹元离体,若让其附身在那男子身上,事情不只会变得麻烦,苏音亦不得不向无辜者出剑。于是,她捎带手就把那元丹也给绞碎了。
换言之,她刚才是一剑双杀,先砍头、再碎丹。
本宫其实也蛮厉害的呢。
苏音心里的那个小人十分雀跃。
如今,无尘子身死道消,再也不能为恶,小方县满城百姓亦就此摆脱了被炼制成尸鬼的命运,而苏音自己也免去了再重复第五十九次的洗髓伐毛之窘境。
皆大欢喜。
斩妖除魔成功,这自是好事,可是,苏音的灵力却也再度消耗一空,白弦之间如今只剩下几点星芒,而这一次,她是死不回去了,只能用脚走回家。
一路臭、一路走着回家。
想想就很销魂。
当然,换个角度看,灵力空了也有好处,比如无尘子的神魂如今便已被镇在了星雾海下,只消再等上些时日,苏音这识海里的天元灵力,想必又能再增加百分之二十左右。
别问她是怎么算出来的,都修仙了、都穿越了、都时停了、都卡BUG了,还要说啥合理性?
遇事不决修仙玄学,懂不?
正自思忖间,苏音忽然便觉得,眼前好像一下子变得亮堂了,她立时抬起头,便见小方县的上空,现出了一点明亮的光斑。
那是寻常人肉眼难辨的一痕光亮,飞快地向着四周扩散,如同撤除了无形的护罩,微亮的天光照射下来,原先隐于暮色中的那种浓重的阴沉之感,亦随之消失。
苏音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的空气凉润清新,笼罩在小方县上空的那层阴云,已随着无尘子的死亡而散去。
苏音并不知这无尘子搞出来的是什么镇县大法,但她此前的猜测似乎得到了印证。只要无尘子一死,他布下的阵法便会失效,而他炼制的尸鬼,想来亦不足为虑。
朱朱应该也能出来了吧。
苏音很想现在就去地底秘洞看一眼,朱朱的真身应该便被锁在那里。
心下如是想着,苏音举步便要往大殿走,却不料,她这厢身形方动,身后便响起了一道男子声线:
“仙姑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颤抖的声音,但却并非源于胆怯,而是说话之人似是喉咙不舒服,无法控制声音所致。
苏音应声回首,便见那穿水墨衫子的年轻男人正一躬到地,他旁边还跪坐着个小童儿,正在那抽抽噎噎地哭,满脸地鼻涕眼泪,显然尚未从死里逃生的情绪里回过神,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懵的。
“先生请起。你们两个都没受伤罢?”苏音侧身避开了墨衫男子了大礼,往前走了两步,神色倏然一僵,飞快往后退了十来步远,直退到大殿的侧门位置方才停下。
险些忘了,她如今可是臭不可当,形象更是史无前例地糟糕,刚才又好死不死站在上风口,这主仆俩没被她给熏死,也算得是相当顽强了。
当然,她并不后悔今日所为。
但凡她来晚了一步,这主仆二人准定要被无尘子吃干抹净,她确实是救了他俩的命。
墨衫男子正俯身下拜,并没瞧见这位仙姑大人的行止,唯觉那臭气似乎淡了几分,呼吸也顺畅了些,终是不用憋着气说话了,于是便又用相对正常的声音道:
“在下并家僮皆未受伤。多亏仙姑今日出手,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否则我主仆二人只怕难逃这妖道之手,仙姑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