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咏梅还在说着她新的设想:“……刚才看见了小苏的表演,让我发现剧本这一块儿其实就没写对,还好小苏演对了,所以,这一段我想加个后期……不,是基本咱这场戏就得靠后期来搞定了,就从小苏低头看着手上的雨水开始,咱们把这雨水给它P成血水……”
苏音一下子张大了眼睛。
我去!
这也太牛了叭!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方咏梅根本没瞧见刚才的幻象。
那就不是普通人能看见的玩意儿。
可是,艺术家的直觉或是第六感,却是如此地不可思议。仅凭着苏音的现场反应,这位大导演便准确无误地,倒推出了幻像中的第一个画面,且与苏音的感知,产生了共鸣。
难怪艺术来源于古代跳大神呢,这简直比跳大神还准。
“……除了鲜血一样的雨水,后期在这一块儿我们再给它P上飞机低空轰炸、房屋爆炸、火光四起、百姓哭喊奔逃的大场面来。这些素材咱们这剧也有,到时候剪出一部分就安在这里。但是,这个要搞成默片形式的,不要音效。这场戏唯一的声音,就是雨声,如果要加强效果,就再加一点女人的呼吸声,这样压抑感就出来了。”
方咏梅一面说着,一面在监视器上来回地比划,整张脸兴奋得发光:
“还有天空,也给P成腥红发黑的,要有末世毁灭的感觉。而陈韵鸾呢,咱们就用小苏刚才那条的前三十秒,很呆滞、很木然,又有一点不知所措地,站在被毁灭的、死寂的世界面前。”
苏音不由自主地注视着方咏梅。
对方每说一句话,她心中的景仰之情,便会增加一分。
方导这直觉简直了,可以说是敏锐到了恐怖的程度,而其口中所述,亦与苏音幻象中所见,几无区别。
那幻象可不就是末世么?
不得不说,人类的脑洞真是无边无际,搞艺术的尤其如此,而方咏梅这种完美主义者,则更是为这脑洞的实现,增添了无限的可能。
此时不止苏音,导助小丁以及围过来的一群人,亦彻底被方咏梅天这马行空般的想像力给折服了。
仅是想象一下那些画面,便能感觉到这场戏的重量与厚度,成片的效果想必一定很好。
小丁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满脸崇拜地看着方大导演,一面听她说着各种想法,一面那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眼睛里几乎都快冒星星了。
“……这里咱们一定要做出对比感来,个人的渺小、乱世浩劫的残酷与大,这个对比感必须得做得非常鲜明才成。”
方咏梅仍在说着话。
与其说她是在向众人表述,倒不如说,她是在运用语言这个工具,整理自己的思路:
“还有陈韵鸾,她骨子里是逃避的、怯懦的,在面对人生最大的变故时,她只会、也只可能沉浸在情绪里,类似于投笔从戎这样的反应,现在看来就是个败笔。如今咱这么一改,陈韵鸾这个人物的行为逻辑终于自洽了,情绪上也就有了连贯性,我这心里啊,也终于那把口气儿给喘匀了。”
方咏梅抬手在脸上搓了搓,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涌动着作品完成后的欣然和欢喜。
“好的,方导,我都记下来了,我就这去联系后期工作室。”小丁也是一脸地与有荣焉,随手将小剧本儿往旁边一放,便跑去外面打电话去了。
方咏梅坐了片刻,拧开旁边的保温杯,喝了两口润喉茶,转过头,猛可里瞥见了苏音,她“哦”了一声,拍了拍脑门儿:“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儿把你给忘了,来,你跟我过来一下。”
她拎着保温杯站起来,示意苏音跟她走。
众人见状,立时作鸟兽散。
这明显是要说私话,再凑在旁边,那就太不识趣了。
方咏梅还是将苏音拉到了遮雨棚的边缘,离大部队远些了,她才笑眯眯地问道:“小苏,你接下来还有活儿吗?”
苏音心头动了动,面色却是如常,笑着道:“我刚想跟老师汇报呢。我马上得回一趟帝都。”
说着,眉尖儿轻蹙,不大好往深里说的样子,低声道:“好像是合约有点儿问题。”
语焉不详,似有难言之隐。
方咏梅登时了然。
说起来,苏音和天马、完美、宫商这三家公司的牵扯,在圈子里亦非什么秘密,方咏梅多少也听过些风声。
三大公司,外加一个十八线,这多边形的关系,不可谓不复杂。是故,苏音这头话风一露,方咏梅便知这事确实不好多聊,一时间,看苏音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同情。
前段时间的那些八卦,也确实是够糟心的,苏音想必捱得很辛苦。所幸这孩子心性还不错,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又很听话,倒是把工作给圆满地完成了,这精神还是很值得称赞的。
“那你就赶紧的,早点儿回去把事儿办了,事关你的前途,可不能耽误了,就算你的戏没杀青,我也会给你假的,眼下倒是正好省事儿了。”方咏梅很痛快地应下了。
苏音自是表示感谢,方咏梅摆摆手,仍旧问及方才的话题:“我就问你啊,你六到七月有安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