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格蕾塔缓缓回头,“如果论嘲笑的话,我在地狱中所接受过的任何嘲笑都没有我在人间听到的质疑要可怕。我已经过了那一劫了。我只是有一事不懂,想要请教阁下。”
“坐下来慢慢说?”
格蕾塔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木椅上坐下:“我不懂阁下为什么要让客人把伤口一遍遍揭开,这个过程不是徒增痛苦吗?”
“也许有些鬼觉得说出来就好了,痛苦在分享中也得到了一部分的分担。”
“痛苦……真的能被分担?”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看。”
格蕾塔思考了一下:“您是一位感性的人。”
“你也是感性的,你的感性被封在盔甲之后。”
“我不愿意做一个感性的人,感性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他们总说‘女人就是因为太感性了,所以无法在战场上利索地砍下对手的头颅。’”
“感性的对立面是完全的理智,甚至理智到冷酷。”
“阁下想要说明什么?”
“感性不是坏事,越是感性的人,越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人性本身总是需要在对立面得到互补的。”
格蕾塔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她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阁下,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身为女性要遭受那么多的歧视,那么多不公的对待,那么多的磨练?”
“你从这些歧视,不公和磨练中学习到了什么?”
“我要把自己武装起来,彻底武装起来。只有比男人更强,更完美,才能不被世人嘲笑,才配得起家族的荣耀。”
“为什么一定要和男人比?为什么一定要比?”
“这会证明我是一个更好的骑士,也会证明女性也能够做骑士。”
“很累吗?”
格蕾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承认了:“有一点。”
“就算是受到这么多磨练,甚至到了死亡之后,你还是选择继续你的骑士生涯?”
“是的,家族的荣耀需要传承。”
“从16世纪初到现在,你的家族已经更迭了很多代了。你死后也应当与你生前的家族脱离关系了,为何还纠结于家族的荣誉?你在意的可能不是家族的荣誉,而是别的什么吧。”
格蕾塔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好像想要隐藏被说中的无措。她发出嗯的语气词,又是深呼了一口气:“我想要证明我不比男人差。”
“向谁证明?”
格蕾塔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声音小小的:“向,向我的父亲。”
我没有说话,给她一个手势,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有两个哥哥,他们本来会继承家族荣誉成为骑士。然而两位哥哥都不幸在少年时得了疟疾,早早地去世了。他们走的时候,一个18岁,一个13岁,我那年7岁。我的母亲次年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父亲从此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继承家族荣誉。然而无论我如何训练,父亲都会说‘如果大哥还在的话,他一定跑的比你快。如果二哥还在的话,他一定动作比你更利索。’
无论我做什么,他好像都不满意。他希望我成为男人。
不,不,他希望我超越男人,成为另一种神明般完美的存在。”
“然后呢?”
“我努力训练,以帝国第一的成绩从皇家骑士训练团毕业,获得了哈布斯堡家族家族的青睐。妮可拉小姐让我成为她的贴身骑士,效力这样一位王室让我觉得十分开心。我开始感谢父亲对我所做的一切折磨。”
“那你是怎么到地狱中来的?”
“我杀了我的父亲。”格雷斯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骑士团的一项隐蔽训练是培养刺客,对于如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一个活人是我们的必修课。”
“格蕾塔,你一直在说谎。”
格蕾塔声音突然变大,像要证明自己:“阁下!我所说句句属实!”
“你一开始说你想要继续做骑士,是为了传承家族荣耀。但你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你的家族至今是否存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荣耀需要传承?然后说是为了向你父亲证明自己,而你的父亲是你亲手杀死了,你难道不是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了吗?你所说的所有动机处处矛盾,岂不是在撒谎?”
格蕾塔很激动地站起来,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我以我的心脏发誓,阁下,我所说的一切绝无任何虚假。”
“这不是你发不发誓的关系,这是你所说的一切逻辑很奇怪啊。”
“阁下,我可能还不太理解我的心在想什么。”
“那你的心此刻在想什么呢?”
“说来怕阁下耻笑。”
“说吧。”
格蕾塔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的手还留在胸口上:“阁下说的话我也思考了。我觉得,唉。我是个可怜的人。”
“这话怎么说?”
“诚如您所言,我一直以来所执着的动机把我留在地狱中,而这些动机的源头都已经消失了。我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格蕾塔把自己右手从心脏位置放了下来。她摘下一双金属锁链甲手套,露出一双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