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不断有雪花星星点点落下，不知何时早已铺满了脚下冷硬的道路。
屋顶、树梢、墙沿尽是一片同色的白，偶尔会有双手缩在袖中的行人小跑着踏过积雪，每当这时，地面便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凛冽的寒风刮过，小十九不禁打了个哆嗦，单薄的衣衫并不能彻底将寒风隔绝在外，小十九只得加快脚步。
自有了记忆起，小十九就是乞儿，不知道姓名是什么，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说起来有些好笑，“小十九”这个名字是他们一群乞儿按年纪排的，当时一群乞儿躲在一间漏风的破庙，或因饿着肚子，想转移注意力的缘故，大家按照年龄排起了名号，还真得感谢上天，他们这群孩子中有人识数到二十往后，不然后面的人岂不是排无可排？
兀自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片刻，小十九忍不住在双手的手心哈出口气，喷薄的白雾给双手带来了短暂温暖，但小十九知道，过会儿会更冷，没经历过温暖尚能坚持，但经历过温暖，后面会更难熬。
星星点点的雪花自身边落下，小十九暂时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往日他还是很喜欢雪的，白白的！亮晶晶的！很讨喜。但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偶尔会有行人从其身边经过，大多会对其匆匆一瞥，而后会露出或鄙夷，或嫌弃的神情。对此小十九当然知道是何故，无非是因为他那破烂发黑的夹袄，又或是因为凌乱的头发和满是脏污的面容。
忽然，小十九的眼前一亮，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小镇上最有钱的大户人家门前，抬头看了看朱红大门上的牌匾，两个涂满金漆的大字跃然其上，从齐先生那里，小十九得知那两个字应该念“张”和“府”。
门前有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静静矗立，小十九强忍住上前摸摸的冲动，上前敲门。
“砰、砰砰……”
等了片刻 ，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朝外打量。
见此，小十九连忙拱手作揖。
“恭喜老爷发财！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砰！”
门被重重的关上，小十九悻悻的放下手，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无奈也只得转身离开。
“十九！”
“小十九！”
刚走出十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呼唤声，小十九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与他衣衫一般破旧的少年，只不过相比于小十九，他看上去更加瘦弱与矮小。
“怎么样？有收获吗？”瘦小少年气喘吁吁的问道。
看着他那略带关心的神情，小十九摇摇头。
“等着！”瘦小少年说了一句，转身又跑到张府前，同样上前敲门。
不多时，门再次打开，少年同样又是躬身又是作揖，因为离得稍有些远，小十九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同的是，这一次门内丢出了两个冒着热气的白乎乎的东西，小十九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是馒头！
瘦小少年捡起馒头，连连道谢，待得朱红大门关上，瘦小少年又跑回小十九身前。
“这个给你！”瘦小少年将一个馒头递给小十九。
小十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拿着吧！”瘦小少年坚持。
“为什么？”小十九终于问了一句。
瘦小少年动作一顿，认真的看着小十九道：“你当初又是为什么帮我？”
小十九回想了一下，道：“我想帮，就帮了。”
瘦小少年展颜一笑：“这不就对了！你想帮就帮了！那这个馒头，我想给就给了！”
小十九认真的注视着他，似是要将他永远记住。
瘦小少年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那个……你拿着吧！”
小十九摇了摇头，转身头也不回的远去。
瘦小少年有些迷茫的愣在原地，实在不清楚他是何意。待得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小十九的身影。
……
在很久以前，小十九也是能讨要到东西吃的，但自从认识了齐先生，小十九的收获越来越少，从齐先生那里，小十九学到了很多东西，很多都是不解其意，但唯有“尊严”二字，小十九记得尤为深刻。
顶着咕咕叫的肚子，小十九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篱笆前。
小十九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轻车熟路的走到一个无人角落，轻轻掀开篱笆一角，一个狗洞便浮现眼前，小十九连忙趴下，小心翼翼的钻过狗洞，待得彻底进去后，才再次将狗洞遮住。
小十九小心翼翼的在雪地上爬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待得到了一扇窗户下，这才盘膝坐下，或因屋子里点了炭火的缘故，窗子此时是开着的，从这个位置，小十九能清晰的听到屋内传来的读书声。
“以冰霜之操自励，则品日清高；以穹隆之量容人，则德日广大。”
小十九知道这一句，不自觉的闭上眼睛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嘴也跟着一张一合，只不过没有声音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小十九察觉不对，读书声不见了！小十九连忙睁开眼，却见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小十九连忙站起身，头深深低下。
“说了多少遍，来了就到屋里去听，冻坏了如何是好？”齐先生的话总是那么温和。
小十九不禁抬头看去，今天的齐先生一身蓝衫，头发整齐的梳在一起，用小十九肚子里仅有的那点墨水来形容的话，就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向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身后窗内忽然探出几个脑袋，同时传来的还有杂乱的嘲笑声。
“那个乞儿又来了！”
“都穷的要饭了，还读什么书！”
“你们看他，连鞋子都没得穿！”
七先生皱了皱眉：“如此可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