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小没关系,天子也是少年。
两名太医局医官礼毕才开始检视,更像是对待死者,而不是对待病人,并拔掉绢塞,通过按压等手段加速污秽排出。
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医官意见相同,确为木僵之症,绝非瘟疫、蛊毒等恶疾。
两医官均擅施针,让人绝望的同时,又给了一丝安慰:木僵之症将死时,多有回光返照之相,有的能睁眼,有的手指能动,有的还能哆哆嗦嗦交代两句遗言。但需以针激发,也有可能出意外。
刘纬全身布满银针,仍然纹丝不动。
医官对视一眼,又将四根尺许银针缓缓深入胸腹。
刘纬突然猛颤。
邓永迁等人就是一喜。
医官却是一边拔针,一边泼冷水:“这是最坏的结果,奉礼郎的意识应该一直都在,但无法自主,听觉肯定完好,请家属进来说两句,没时间了。”
马翰、邓永迁深深一揖,退至罩房外,哭声大作。
素娘跌跌撞撞的抱着刘娇跪在床前:“哥哥去侍奉爹爹、娘亲,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娇不断挣扎前扑:“我要跟哥哥走……”
戴王氏抱刘慈跟在后面:“带娇娇出去,莫要伤了身子。”
宋太初则坐在罩房外纹丝不动,老泪纵横:“见什么见?黄泉下的日子长着呢。”
余下一一告别……
云色越发沉重,天边隐有雷鸣。
马翰泪目,既伤心,又担心。
邓永迁不由生出些许好感:并非一无是处,倒有几分真心。
周文质也到了,并非便服,而是品衣。一声“得罪”,抢进罩房,默默看着刘纬遗容落泪,而后深深一揖作别:“奉礼郎真是乌鸦嘴,卢守勋去侍奉先帝,某领御龙弩直驰援定州,说不定很快就能见面,届时再陪不是。”
周文质着品衣来去,吊唁宾客纷纷侧目。
这样的举止只有一种可能,赵恒已决定以内侍护丧,那是五品以上股肱之臣才有的殊荣。
马翰则是越来越悲观,甚至起了自杀念头。留守皇城的亲随匆匆赶来,宁可惹邓文迁不满,也要避到一边耳语。
马翰遂请素娘进东厢耳房,然后一指亲随,“再说一遍!”
那亲随心惊胆战道:“李相、王旦参政崇政殿奏对,以欺君、结党营私致礼祀崩坏为由,请斩指挥。”
“先出去。”马翰挥退亲随,仓惶乞怜,“因为我代纬哥儿上遗疏,陛下决定让纬哥儿灵柩暂驻汴阳禅惠寺,与周王殿下为伴。史无前例,于礼不合。大家都以为是我在中间谗言,逼得李沆、王旦想杀我以儆效尤,纬哥儿信中肯定有解决之道!”
“郎君是给马指挥留了十封信,但也再三交代,每年一封,不可提前,否则我们两家都会有族灭之险,若马指挥定要强索……焚之避祸。”素娘六神无主。
“素娘总看过吧,说个大概就行,我心里能有个底。”马翰咬牙求次。
“妾身不识字。”素娘摇头。
“素娘救我!”马翰“噗通”一声跪地,泪流满面。
“啊……”素娘猝不及防,转身避让。
“你干什……”邓永迁早就注意到马翰的反常,一头撞进东厢,却被眼前情景惊呆了,身后还跟着十来道愤怒目光。
马翰生无可恋,只想一死了之。
“马指挥晕倒了,妾身去拿药。”素娘急忙离去。
“某没事……”马翰绝处逢生,摇摇晃晃站起来,使劲往脸上贴金,“可能是伤心过度,就在这儿歇歇,请邓钤辖多费心。”
马翰的侥幸、坚持很快烟消云散,随着吊唁宾客增多,小道消息接踵而来。
赵恒决定以太子规制为周王赵祐营造陵墓,同时恩许刘纬灵柩暂驻汴阳禅惠寺僧舍。
惹人遐想,让人不安。
李沆、王旦闻讯诣阙请对。
赵恒断然否认,却又以李沆、王旦请对为由,命礼部、太常礼院、宗正寺就陪葬一事可行性会商,具以实奏。
李沆、王旦弄巧成拙,遂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为由,指责马翰结党营私、欺君罔上致礼祀崩坏,应下御史台狱,论之斩之,以儆效尤。
马翰怀“解铃还须系铃人”为最后倔强,一遍又一遍、一字又一字的拜读第一封信,每个字都认识,拼在一起却又完全不知所谓,不得不再次请教素娘:“就这?”
素娘还是那句话:“妾身真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马翰直挺挺倒地:“天亡我也。”
这次是真晕,素娘连忙呼人来救,医官院医官总算派上用场。
邓永迁趁乱瞅了一眼,仅见“渊”、“景”、“白”等字,也是一头雾水,很快就顾不上了,经医官再三确认,刘纬已到更衣时。
时下以一百二十岁为寿终正寝,一折十二岁,十二岁以下为夭折。
刘纬尚未成年,丧事并无太多顾忌。
崔兰珠、冯婉娘梳洗,王氏、素娘更衣。
刘慈作为孝子跪在罩房外答拜谢祭,余下礼仪则由护丧内侍主持。
护丧内侍携礼生、杂役、四车助丧物品等在一坊之外的巡铺,得知死讯,方升仪仗。
宋太初以下、包括吊唁宾客俱赴宅外相迎,早有缴巡卒奉命列队维持秩序,并阻断坊道通行。
一辆马车及数骑飞至,郑守均一马当先,扬鞭问:“已在举丧?”
带队缴巡卒尚未回应,车内便传来施护声音:“背为师进去。”
惟净、持正、谨严鱼贯而出,不顾护丧仪仗近在眼前、无视正和宋太初见礼的内侍,一边喊阿弥陀佛,一边背着施护往里挤。
郑守均哭丧着脸跟在后面赔不是:“主家娘子见谅、诸位见谅,显教大师、奉礼郎甚为相得,不送一程,心实难安,某会向陛下请罪……”
护丧内侍品秩仅为九品,没胆子给郑守均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