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墙完好,而且洁白无瑕,寓意朗朗乾坤。
刘纬假惺惺的自台内唤出吏卒,指着坊墙道:“此处涂鸦,罪当如何?”
吏卒纷纷叫苦:“奉礼郎莫要为难小的们。”
刘纬不管不顾的飞笔于左墙:“赞御史高洁若也有罪,在下自入台狱,不劳诸位动手。”
御史台毗邻开封府,往来官吏络绎不绝,见有童子找御史台麻烦,纷纷上前围观,轻快脸色渐渐沉重,那四言绝句隐隐透出孤高清绝、问心无愧的舍身之志。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若今日无人能对,在下明日来续。”刘纬一指右墙,扬长而去。
坊间为之哗然,台府为之一惊。
……
赵恒虽未允监察御史里行入内请对,立场却也有所松动,命孙奭等教授上疏自辩。
两位御史里行不辱使命,意气风发的迎向那一道道钦佩目光。
“噗嗤!”一阁门供奉官突然失笑,欲盖弥彰的拱手致歉,“台院胥吏正在阁门外等候,请两位御史速回。”
两位御史里行没跟那勋贵子弟一般见识,刚出阁门,院内心腹便上前耳语,遂心急火燎归。
正值午食时分,御史台前门左侧坊墙下人流如织,众星捧月般围成半圆。
两位监察御史里行强势插入,欲先劝退众人,再一窥究竟。
不曾想翰林学士、知开封府事梁颢竟在人群正中,看见两顶獬豸冠之后,便冲并肩而立的温仲舒拱手道:“温尚书与我,无论可续与否,均落在下风,让青年才俊来吧。”
温仲舒倚老卖老的点点头:“遇见这等雅事,胜过琼浆千蛊,我们改日再聚。”
梁颢一走,墙下立刻半空,普通百姓只敢远远围观。
一御史里行凑到温仲舒跟前陪着小心:“涂鸦于此不雅,请问中丞,可否先擦去再论曲直?”
“何处不雅?不正是我御史台写照?尔等若有此等皎洁,何须本官坐镇?”温仲舒拂袖而去,“续得上,随汝等意。续不上,日日警醒!”
两御史里行连忙回院商议,认为温仲舒既恨刘纬无礼,又恼下属事前未露口风。现如今只能硬着头再劾刘纬,逼其低头认错,遂定分工,一劾其事信国公赵祐以臣礼、举止不当,一借《圣僧西游记》劾其醉心佛事、并得谶言显圣。
两人彻夜构思,再三润色,待稿定时,天色已亮,草草洗漱一番,直奔通进银台司。
百官尚在朝中,往日这时的通进银台司总是井井有条,眼下却有点萧瑟,那些打探消息的各部胥吏竟似全然不见……
两御史里行眼里已无他物,奋起铮铮风骨,慨然直入。
有刀笔吏专门负责奏目抄写,神色古怪的问了句:“两位御史今日还要上疏?”
两御史里行矜持点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那刀笔吏似乎心有不忍,欲言又止……
两御史里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其一勃然大怒:“尔等也想堵塞言路?”
那刀笔吏连道“不敢”,飞快入禀主事,并抄好奏目存档,摇铃唤来递卒,直送崇政殿。
两御史里行这才大步流星的离去,伟岸背影令人生敬。初为言官的他们没资格朝参,更不能在宫中久留。
那刀笔吏啐道:“不识好人心,还以为能换两顿酒钱……”
这时,资善堂迎来课间,赵祐前往偏殿更衣。
孙奭则让刘纬留堂:“奉礼郎今日又上疏了?”
刘纬揖道:“累侍读及诸位教授劳心,下官责无旁贷,已于今晨上疏请立太子。”
孙奭赫然离座,万千愁绪最终化作哽咽一叹,“你这孩子……”
三十年后,孙奭与世长辞。
其子尊其遗愿,石刻咸平六年的这封请立太子疏作为墓志铭,并附上前因。
千年之后,每当历史学者考证儒家推倒重来、孔孟易位至圣,必以这篇墓志铭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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