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中抱出来,那种激动与感动,比四十岁时忽然走桃花运娶妻生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老男人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缘分,正如一个默默无闻的不老不少的男人奇迹般闯进辉煌的青铜重器殿堂,这种奇遇也不是有人想毁掉就能毁掉的。曾本之苦苦寻觅了二十年,终于能够断定,这事与老三口脱不了干系。在江北监狱与老三口仅有的一次见面,让他觉得这个人还没有到那种利欲熏心十恶不赦的地步,不会为了一点利益,就将高古时期的青铜重器砸碎了,当破铜烂铁卖了还赌债什么的。
在最寂静的时候,曾本之努力回想与老三口见面时的点点滴滴,相隔的时间不算太长,老三口隔着铁窗说过的那些话已经变得很模糊,唯独临别时突然唱起来的那首“花儿”,仍旧清楚明白地留在记忆中,不管是旋律还是韵味,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没有丁点的丢失。曾本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老三口和华姐不是选择在盗墓江湖上行走,而是去唱“花儿”,说不定会成为电视选秀节目中的明星。回头再想,在盗墓江湖上,老三口何尝不是了不起的明星?只不过这种明星需要隐匿,被外界了解得越少越好。
某个时刻,曾本之居然将老三口唱过的那首“花儿”哼出声来。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几下门。曾本之开门一看,站在走廊上的人是沙海。
几句客气话说过,沙海就将自己的来意挑明了。
沙海要说的这事与他的本职工作和业余爱好都没有太多相干,是他自己觉得奇怪才专门跑来与曾本之说说,同时也想长长见识。沙海说自己没有赶上***时代,没有见过全国人民如何大炼钢铁,最近算是补了这一课。如今的沙海在青铜收藏方面算是入门了,见过和听过的事情当然不算少,可就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用传说中的大炼钢铁的方法仿制青铜重器。前几天,他们接到上级指示,要江北监狱的青铜工艺品车间暂停制作其他产品,上百号人,大小十几个化铜炉,也不管是失蜡法,还是范铸法,全部用来仿制一种既奇异又复杂的“一号产品”。沙海指着曾侯乙尊盘彩色照片说,所谓“一号产品”其实就是曾侯乙尊盘。
曾本之关切地问:“有没有仿制成功的?”
沙海说:“成功个屁,天天都有人将顶级的铜料融化后,倒进模型里,待扒开来看,除了废渣还是废渣。”
曾本之又问:“都有哪些人?”
沙海说:“除了监狱里的服刑人员,经常去那里的人有现场总指挥的郑雄,技术指导是万乙和一个叫易品梅的女人。还有老省长和那个看上去比老省长还要牛气的熊达世。”
曾本之沉吟起来:“这两个人怎么会搞到一起?”
沙海说:“是的,看得出来,他俩是一边合作,一边争斗。好像都在防范对方可能打埋伏,将仿制成功的曾侯乙尊盘独吞了,每次两个人都是一起来,一起看监控录像,一起用磅秤称铜料和废铜渣。”
曾本之说:“他们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沙海:“若有具体要求也不会告诉我。不过,有一次我听他俩在那里相互打气,说十二月底以前完成任务肯定没问题。他俩还提到曾侯乙编钟,说编钟仿制出来后,还要进行调音,还说您老第一次仿制出来的编钟就是因为调音时打磨多了,不得不重新仿制。所以仅仅调音就用了一年多时间。他俩想要的东西,仿制合格就算大功告成。”
曾本之表情沉重地说:“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沙海说:“我想不明白,他们干吗要仿制曾侯乙尊盘,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将任务交给您不是更合适吗?”
曾本之说:“我想到一个成语叫黔驴技穷,又想到一个成语叫楚凤称珍。不过又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
沙海说:“好了,我得去水果湖了,有个应酬得准时到。”
曾本之说:“我也不想留你,小心门口有别人养的宠物。”
沙海说:“我懂您的意思。他是江北监狱的狱警,是我的部下,被他们找去帮忙,没想到是来盯您的梢。我这就下楼去同他说,遇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行。”
曾本之连忙说:“相反,你想帮我这个老家伙,就让他将我盯紧点。”
沙海说:“您老的意思是?”
曾本之说:“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已年迈体衰,可人家还是担心我会坏人家的事,如果晓得我一天到晚过得浑浑噩噩,人家就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也算是成人之美嘛!”
沙海想了想后,还是表示不懂。曾本之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便反过来问沙璐的情况,是不是还在四处查找万乙的行踪。沙海说,沙璐晓得万乙的去处后反而更不放心,原因是与万乙一起封闭在一处内部招待所的还有一个名叫易品梅的女博士。曾本之听后大笑不止,还说年轻真好,天天吃醋也不怕胃酸过多!
沙海走后半小时,曾本之也下楼往家里走。经过地下通道时,曾本之在转弯处等着,待盯梢者走近时,突然迎上去,将一瓶纯净水递给他,说这是用四枚一元硬币买的。说完,曾本之扭头就走,直到接近自家小区时才回头看一眼,盯梢者还在不远不近地跟着。
暑期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