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内务府太监房。
忙碌了一整天没怎么吃饭的阿宽,神色疲惫地推开了房门。
他虽然有些累,但一想到,白日在冷宫院子里与皇后娘娘交流出来的经商思路,心头便觉得十分畅快。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皇后娘娘那样的人呢?
出身贵族,有个位高权重的阿兄,明明是个用金啊玉啊堆砌出来的人儿,偏偏能与他这么个身份卑微的小太监,聊得到一处去。
而且,她总是夸他。
他虽听不太懂,鬼才是什么意思,但看皇后娘娘的神色,似乎比“人才”更厉害一些。
真好。
就这样安安心心的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既有银子赚,心情还很愉快。
尤其....娘娘解了冷宫禁足之后,还是像从前那般,真心把他当个人瞧,把他当成朋友。
无论娘娘的境遇如何,他在娘娘的眼里,始终都是小太监阿宽,而不是什么死太监啊狗奴才的。
阿宽这心里头觉得十分畅快。
“回来啦?”一个老太监的声音,随着房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嘎吱声,一同响起。
原本神色有些疲惫的阿宽,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立刻换了张笑脸,“师傅,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若是有事,随便差个人过来招呼徒弟一声便是。”
搁在师徒之间的房门,被阿宽单手推开后。
一个胖胖的老太监,神色安静地坐在了烛火旁。
烛火昏黄,瞧不出海福生的脸上,究竟写着个什么颜色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回师傅的话,今日皇后娘娘回宫,差我帮她找几个工匠师傅做点小玩意儿,所以便耽搁了这些时辰。”阿宽说着,从柜子里出去一包怪味花生米,放在了木桌前,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摸出了一壶酒,给海福生倒上,“师傅深夜而来,可是有什么话想对弟子说么?”
“嗯,是有件事儿,虽说宫里现在是半点儿风声都没透,但事关你的前程,为师觉得,还是应该跟你提个醒儿。”海福生说着,朝着阿宽招了招手。
事关他的前程?
阿宽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待到听完海福生说的话后,阿宽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师傅,“师傅,这消息靠谱么?”
“妄议贵人,何等罪名?为师没事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一条不靠谱的假消息?”海福生嚼了嚼花生米,看了一眼过于瘦削的弟子,“一切尚未定数,到时候是个怎样的光景,为师也不敢保证。这宫里头莫说是咱们这样的奴才了,即便是贵人,知道此事的人,也少之又少。”
“多谢师傅....”知道内幕后,似乎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绪,所以阿宽深吸了一口气。
“行啦,谁让咱俩是师徒呢?你向来是个聪明又懂分寸的好孩子。今后娘娘那边吩咐你的差事,该怎么办,便还怎么办。只是这心里头,要随时给自己提个醒,留点儿退路。甭因现在在皇后娘娘跟前得脸,便恃宠而骄忘了本分,毕竟眼前你所依仗的大树,并不牢靠,为师的意思,你明白吧?”海福生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扫了阿宽一眼,“你这孩子,又瘦了。”
“师傅.....”阿宽迎着海福生,送着他出门,“这事儿,常三晓得么?”
“那孩子在陛下跟前当差,晓不晓得此事,对他的前程影响都不大,加上这事儿虽然有风声,但却并未成定数,所以那四喜丸子,便没在他跟前提,他该不该晓得此事,自有他师傅给他谋划,为师给你的消息,嘴巴一定得闭严实咯!”
海福生瞥了阿宽一眼,“若不是看你最近这些时日,对皇后娘娘的吩咐过于上心,又是忙活内务府,又是处理各宫人事,又是三天两头往宫里那玉匠师傅跟前端茶递水,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为师才懒得告诉你。”
“徒弟晓得的。”阿宽点点头。
送完海福生离开后,阿宽重新躺回了炕,瞪大着双眼,心绪难平。
师傅这消息,只怕是,八九不离十啊。
难怪。
皇后娘娘会将这赚钱的路子,从宫里望向宫外。
他和常三,还以为娘娘这是要拓宽商路,不甘于只赚这后宫里的银子。
原来娘娘是已经存了,要与陛下合离的心思。
待到使臣离京,这事儿一旦公之于众,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和离.....
寻常女子出嫁之后,若想与夫家和离,尚不容易。
何况,她这是要与陛下和离。
嘶,看着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儿,没想到,骨子里竟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不过,她那样的人,若是离了这深宫,只怕会更自在吧。
一想到不久之后,这宫里便再也见不着皇后娘娘了,那个对于他和常三来说,像是一方净土的冷宫小院,也终究会随着沈柠的离去,变成一块儿真正的死地,阿宽翻身裹着铺盖,觉得有些难过。
师傅那暗戳戳的提醒,他如何不明白。
一个小太监,要想在宫里吃得开,除了熬到他师傅那样,有年份有资历手头上有实权以外,还必须得在宫里的贵人跟前得脸才是。
如今他已经提前晓得,皇后娘娘不久之后,会与陛下和离,然后离开后宫的消息。
他师傅的意思,是让他借着如今手头上的权势,重新寻觅一棵新的大树,提前好好巴结。
毕竟,这奴才想要做得长久,在宫里的地位想要牢靠,八面玲珑,审时度势,必不可少。
消息都已经给他了,聪明人从来不用把话说得太透。
可是啊....
阿宽翻身坐了起来。
他压根就不想再找什么新的大树了......
这宫里。
纵然他重新傍上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