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山鹰也不容易,为了此次亲自的探查,重新打造了自己的人设。
锃亮的意大利黑色皮靴,深灰色薄呢马裤,淡灰色格子夹克,一副宽大的深茶色墨镜,头上是淡灰色格子鸭舌帽。一副完全的小开样子。墨镜挡住了他脸上的皱纹,和下垂的眼袋,脸上还略施了些粉。
他把车停在泰禾大厦的后面靠近马场的地方,然后逡巡着走到前门来。
一路上遇到不少西装革履的中老年男人和珠光宝气的太太,以及一些穿着时髦的小姐。他们的言语中夹杂着各种不太连贯的数字,声音也不大,他一直没有听全过,当然也无法判断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满面的阳光与兴奋他是看得出来的。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印刷品。路人们议论的同时,大多都指指点点着手里的印刷品。
他转到正门,竟然有两个印度阿三巡捕在门口笔直地立着。目不转睛地,更像是仪仗兵。
在络绎不绝,上上下下的人群中擦着肩,他上了四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镌刻的大字“黔南矿业”,看质地像是金矿的原石镌刻出来的。笔画上有斑驳的黑色的光点,并非金光灿灿。
在现在的翟山鹰看来,这金矿的原石是一个个“狗头金”,经过切削和打磨,才镶嵌在门楣上,作为招牌的。
这才是低调的奢华。
昨晚与外甥房子龙的求证,经过一个似乎是不眠之夜的发酵,让他见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低调的奢华”。
这也是一座金矿应该有的门面和内在气质。
翟山鹰对房子龙是放心的,也相信了“黔南矿业”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这并不是因为房子龙是他自己的外甥,反而是因为房子龙对几个关键问题上的含混的答案。如果有人刻意行骗,那一定会将所有的细节都做到尽可能完美,但房子龙没有,他只告诉了他自己知道的,对于那些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房子龙没有给出清晰的答案。更重要的是房子龙说自己不记得自己认识金虎这样一个人。
而正是这些含混和不可知,才能证明了信息的真实性,虽然它不是那么精确。
这也和金虎描述的情节一样。谁能记得聚会中朋友带来的朋友呢?
他也看过金虎提供的投资合同,和瑞士赫尔本银行出具的担保书,那是做不了假的,从纸张到印刷再到上面的印章,绝对不是中国人能做出来了。他觉得自己都制不出来,更何况别人。在设计庞氏骗局行骗上来说,翟山鹰自认就目前的上海滩,无人能出其右。
他曾对国人的“马虎”与“凑合”的习气深恶痛绝。
黔南矿业的大字下面,是一扇颇为宽大的玻璃旋转门。门框倒是鎏金的,锃光瓦亮地金灿灿地映着穹顶之上撒进来的阳光。
两个西人巡捕,依旧如仪仗兵一般站立两旁,也是目不斜视的,但他们身上都别着盒子枪。
翟山鹰进了旋转门,但却没有跟着旋转,而是拨开了门内的人,三步并做两步地跨进大厅。
眼前的景象刷新了他对“低调的奢华”的认知。
四周一色的暗紫色天鹅绒布幔,打着均匀的褶,自天花板一直垂到地板,布幔上,各种展板制作精良,在射灯的的照射下,讲述着金矿业务的一个主题,从发现到勘探,再到发掘冶炼,封装运输,全矿概貌,储量,到各个团队的介绍,应有尽有。
每个展板旁边站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白手套的小伙子,笑容可掬地为观者解释着与该展牌相关的问题。
展厅正中是一人多高的玻璃展柜,一色由柚木打造,齐胸处,由大到小依次排放着金矿采集的“狗头金”,大约有二十个之多,每个旁边的标签在射灯的照射下清楚地标注着采集的时间地点,体积重量与纯度。
整个大厅里人群充盈,却没有丝毫的拥挤之感,因为人群是有序地流动的,再加上来这里的人多数都是要表现出自己的绅士淑女的气质来,所以行为多有收敛,即使那些暴发户的土老帽,在这里也要附庸些风雅来。
翟山鹰在展厅逡巡了一圈,又拣重要的展板看了一遍,他在顶头的灯光明亮许多的区域里注意到了几扇写着“投资顾问”的紧闭着的房门。门前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摞花花绿绿的印刷品,这就是他见到的路人们手里拿着的东西。
“黔南矿业投资指南”。
翟山鹰走上前去,在架子上拿了一份指南浏览着,低眉瞄向旁边的房门。
总共五间“投资顾问”的房门外,都有两三个人在等候。门上都挂着“洽谈中……”的小木牌。等待的人中,有相互低声讨论的,也有独自沉思的。
出来的人全都是满面红光且难掩兴奋,脚步轻快。
接着进去的人,步履坚定,义无反顾。
他朝旁边走了几步,远远地看着。
这才发现,在挂牌的洽谈室中,还有一间上挂着“首席投资顾问”的牌子。
他想着,如果自己要谈的话,一定要去那间房里谈。
他正在想着,一阵中英混杂的“对不起,请让让。请让让,对不起”的声音传来。
只见两个持枪的黑色制服男开路,后面有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暗红色领带的男人,一人拎着一个粗白布的袋子,又有两个持枪的制服男断后的一支小队,穿过人群走过来。白色的粗布袋子上,印着赫尔本洋行的标志,和中英文的“赫尔本银行”字样。
翟山鹰朝后退让了两步,然后又尾随着小队出了旋转门。
他们上了电梯,持枪男伸手拒绝了翟山鹰,把他挡在了电梯外。电梯门在翟山鹰的面前关上了。
翟山鹰急忙跑到旁边的楼梯,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