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成衣是南京路上最早的一批成衣铺之一,历经几代老板,如今经营这的是一个裁缝出身的老板,叫佟阿庆。因为其手艺过硬,时常有法国,还有意大利时髦新款到货,因此在上海滩颇有名气。上海周边以及南来北往的客商只要有空,都会到这里逛逛,带些时髦的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大件消费,通常只是些衣饰之类回去送与家人或者相熟的人,以证明自己到过上海,而且在高档的地方消遣过。
此时已接近中午,不是成衣类店铺旺盛的时候,汽车在门口停下,牧天和英子下了车,叫金虎把车停到旁边的弄堂里去,就朝店里走去。
快到店门口的时候,牧天停住,叫英子挽着自己臂膀。
英子诧异,“为什么?”
“挽着就是,回头你就知道了。”牧天语气严肃,很嫌她啰嗦的样子。
英子噘了下嘴,还是满心欢喜地挽了牧天,两人推开玻璃的门,进得店来。
门上的铃铛“叮当”地响了一声,就听一排摆着各种面料的货柜后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娟儿,有客人来了,招呼一下。”
牧天和英子站在店铺中央,环顾着周围,在一众模特中央踅摸着。
等了片刻,并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就自己穿行在模特之间,打量着款式,伸手触摸着上面的面料。
男人又叫了声“绢儿”,见还没有人应声,就从货柜后面转了出来。
这是时传说的佟掌柜,佟阿庆无疑。只见他将近五十光景,皮肤还算细致,中等微微发福的身材,大概是常年伏案,背已有点驼,顶也稍微有点谢了。一身黑色绫罗衣衫,脖子上挂着个皮尺。
“先生小姐需要点什么,我们这里差不多都有优惠折扣。”他判断着牧天和英子的方位,迎面就遇到了,笑容可掬地招呼道。
“太好了,您是掌柜的吧,一看就是。”牧天急忙打躬作揖。
“先生如此这般,小人消受不起。不才正是这间铺子的掌柜,溅名佟阿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要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折扣啊,交货日期,都没的说。”
“不瞒佟掌柜说,我们是从乡下投靠亲戚的。”牧天一脸悲苦,还没说完,佟阿庆就热心地宽解上了,“这没有什么,兵荒马乱,灾祸连年,保不住就摊谁头上了。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先生您说。”
“你看啊,逃难,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再说带了到这上海他也用不上。尤其是衣服什么的,现在身上穿的都是亲戚家施舍的。我这倒也没所谓,可是就委屈小妹了。以前在老家,那也是吃的是油,穿的是绸的。现在老要穿别人剩下的,太委屈了。”
“先生不要难过,这种坎儿谁等有可能遇到。我这里拣几块客人用不完的料子,给小姐做上几套衣裳,价钱好说。”佟阿庆一脸的同情。
“谢谢佟掌柜,看来我那朋友荐对了地方。掌柜的真仁义,急危济困,在下感激不尽,佩服,佩服。可是小妹乃千金之躯,穿别人剩下的料子,不太合适。”
佟阿庆一听,心里一动,这小子诉了一番不易,原来是耍我的。都逃难了,还想穷讲究啊,江北佬!
“你看这样行不行,佟掌柜。我们呢,初来乍到,也不懂上海时兴什么,你就照着我小妹能穿得出去,又时髦不比别人落伍,给她做上几套。这不天也冷下来了,从冬天到春天的全部都预备齐了。更重要的是,在这些衣服里,灰鼠袄子是一定要有的。不能让她冻着,不是吗?”牧天尽量低调地说着。
“这个时候,前几天刚买了车,你还要兑店开厂子,就不要乱花钱了。”英子此时好像得了神助,竟然进入了角色,极其真诚地劝着牧天。
“这怎么能是乱花钱呢?反正钱是爹留给你的,虽然我管着,可要是我不花给你,那爹的在天之灵也会不乐意的。再说了,这也花不了多少,哥心里有数,动不着你的嫁妆。”牧天劝慰着。
佟阿庆听着这话,大腿微微哆嗦着,差点吓尿了。发愣地看着两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惜我那妹夫去了前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牧天感慨地说着。
“喔呦,先生原来是扛属啊,那本店是有大优惠的。我看啊,咱先做眼下应景的还有冬天的,至于明年春季和秋季的,先缓一缓,到时候还不知流行什么呢。这样的话,也不用太多花费。”
“钱不是问题,你都做了把。不穿,压箱底也是好的。女人啊,有了压箱底的东西,她心里就踏实。这样,你先照我说的算算要多少钱?我先给你个定金,虽然是朋友荐的,可生意就是生意,五百大洋定金,佟掌柜看怎么样?”牧天凑近佟阿庆问道。
佟阿庆这回是彻底被惊着了,虽然西蒙有几个大佬级的主顾,但也都是随做随付,如此一做就是一年的全套行头,还一下子付五百大洋定金的主顾,自他盘下这间铺子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敢问先生贵姓,所来何处,投靠的亲戚又是哪位菩萨?”佟阿庆是个生意人,必要的征信他还是要清楚的。
“在下姓乔,名天一,来自安徽歙县,亲戚是乔世宽。”牧天很平静地说着。提到“乔世宽”的名字的时候,还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好像是万般无奈才选择了他一样。
“哦,那是恒字号的乔老爷?”佟阿庆吸了口气,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惊异,转着眼珠子,追问道。
“不错。另外,你也给我拿一套西装吧。这两天乔世宽的新店‘恒祥’开张,就出席那天的典礼用。”牧天眼睛定定地望着楼梯口的一个西装的模特。
“我看你还不出来?”
牧天